乌鸦的叫声像钝刀划铁皮,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杆子踩着齐膝深的积雪走近屯口,老远就看见那具冻在歪脖子松上的尸体。是个穿关东军制服的少年兵,不过十六七岁年纪,眼眶里结着血冰——眼珠子被乌鸦啄食了,只剩两个黑窟窿。更骇人的是,尸体胸前用刺刀刻着几个歪扭汉字:"别挖山"。
"第三具了。"塬生用枪管捅了捅冻硬的尸体,"都是开春雪化时冒出来的,邪性得很。"
青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。他昨晚开始发烧,胸前狼形胎记周围泛起蛛网状的血丝。此刻他盯着尸体空洞的眼窝,竟看见有只红眼乌鸦从里面探出头,喙上还粘着碎肉。
"滚!"杆子一枪托砸过去,乌鸦却不怕人,扑棱着翅膀落在青皮肩上,歪头盯着他胸前的胎记。
屯里传来女人尖叫。杆子回头望去,只见几十只乌鸦正黑压压地俯冲进晒谷场,追着几个孩童啄眼睛。
尼玛罕萨满把乌鸦尸体扔进火盆,焦臭味里混着诡异的甜腥。
"食眼鸦是报丧鸟。"老萨满用骨杖拨弄着火堆,"它们只吃将死之人的眼珠——当年鬼子屠村前,屯口老榆树上就落过这么一群。"
杆子盯着神案上的三枚弹壳——都是从冻尸头骨里取出来的,弹头刻着菊花纹。最老的萨满徒弟突然尖叫着指向窗外,众人回头,只见晒谷场的草垛上立着只白颈乌鸦,体型足有老鹰大。
"鸦王..."萨满的鹿角帽簌簌发抖,"它在找新的宿主。"
仿佛印证这话,白颈乌鸦突然俯冲下来,尖喙首取青皮眼睛。青皮闪避时衣襟散开,露出胸前蠕动的狼形胎记。鸦王急刹转向,竟落在杆子肩上,吐出口衔着的东西——半枚锈蚀的日军徽章,背面刻着"731"三个数字。
狼孩趴在洞穴高处,金黄的瞳孔映出远处屯子的火光。
三只幼狼挤在他脚下发抖,它们的鼻头开始溃烂——和那些冻尸的症状一模一样。母狼焦躁地啃咬洞壁,断爪在石头上磨得血肉模糊。昨夜她冒险去溪边喝水,回来就发现溪底沉着个铁罐,罐口不断冒出黄色粉末。
"呜..."狼孩突然竖起耳朵。他听见了,屯子方向传来的惨叫,还有翅膀扑棱声。母狼立刻叼起最弱的幼狼往洞穴深处退,却见狼孩箭一般窜出去,破棉袄在雪地上拖出长痕。
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——那具冻尸上,有和崔月红棉袄一样的皂角香。
晒谷场的草垛燃起冲天大火,乌鸦群像黑色旋风围着火焰盘旋。
杆子挤进人群时,看见塬生正按着个半大孩子——是屯东老赵家的独子,左眼己经成了血窟窿。孩子手里死死攥着个东西,杆子掰开他手指,是颗沾血的玻璃珠,里头封着只蜈蚣。
"乌鸦...乌鸦往他眼里塞这个..."老赵媳妇哭得快背过气去。
青皮突然夺过玻璃珠对着火光看,胎记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——珠子里哪是什么蜈蚣,分明是条微型机械虫,虫腹刻着日文编号。白颈乌鸦再次俯冲,这次它的目标很明确:青皮胸前蠕动的胎记。
"砰!"
枪声震落屋檐冰凌。杆子的土铳打偏了,铅弹在鸦王翅膀上擦出火花——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,金属骨架在伤口处闪着冷光。
狼孩在坟圈子截住了鸦王。
那机械鸟的右翅己经失灵,跌跌撞撞撞进一座新坟。狼孩刨开冻土时,母狼也赶到了,她用牙齿撕开鸦王的胸腔,叼出个微型铜匣。
铜匣在月光下自动打开,投射出模糊影像:穿白大褂的日军正往山洞里搬运铁罐,罐体上的骷髅标志和溪底那个一模一样。影像最后定格在一张地图上,标红点处正是他们藏身的狼穴。
屯子方向突然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炸声。杆子他们点燃的驱鸦火堆里,有火星溅到了晒谷场边的地窖——那里面堆着日军留下的化学桶。
狼孩仰头长啸,声浪惊飞满山乌鸦。他不懂什么是细菌战,但知道那些黄色粉末会让幼狼们像冻尸一样烂掉眼睛。母狼金黄的瞳孔里,第一次映出人类才有的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