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孩的鼻尖贴着冻土,冰冷的雪粒钻进他的鼻腔。他闭着眼,只靠嗅觉和听觉在风中捕捉蛛丝马迹。
——铁锈、硝烟、腐烂的肉。
这不是野兽的气味,而是人类的。
他身后,母狼伏低身子,金黄的瞳孔收缩成细线,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警告。狼孩没理会,他的手指抠进硬土,像只真正的狼一样匍匐前进,落雪无声。
十步开外,雪地里半掩着一个獾洞。洞口散落着几枚黄澄澄的弹壳,阳光下泛着冷光,像某种隐秘的诅咒。狼孩伸出舌头,舔了舔空气。
血。
新鲜的血。
洞里比想象的要深得多。
狼孩蜷缩着钻进去,尖锐的石棱划破他的肩膀,带出几道血痕。但他没出声,黑暗对他来说不是障碍——他的眼睛能在夜里看清跳蚤的跳跃,能分辨三十步外雪兔的呼吸。
可这一次,他愣住了。
洞底躺着一个人。
他穿着土黄色的军服,胸口洇开一大片黑红的血,己经半凝固,像一块丑陋的冻伤。那人还没死透,手指正痉挛地抠着一个铁匣子,指甲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洞里格外刺耳。
狼孩的獠牙本能地龇了出来。
“八嘎……”
日本兵突然睁开了眼,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,死死瞪着狼孩。他的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喘息,一只手挣扎着去摸腰间的刺刀,却只摸到一截冻硬的肠子——那是他自己流出的内脏。
狼孩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。
他不懂什么是怜悯,也不懂什么是恐惧。在狼的世界里,受伤的猎物只有两种结局——被吃掉,或者被抛弃。
可就在他的牙齿即将刺穿对方的喉咙时,铁匣子“啪”地弹开了。
一张照片飘了出来。
照片上是个穿和服的女人,怀里抱着个婴儿,背景是粉色的樱花,灿烂得刺眼。
狼孩的牙齿停在了半空。
他没见过这种东西。
——那是人类的东西。
洞外,母狼的嚎叫骤然响起。
短促、尖锐,宛如撕裂夜空的狼啸。
狼孩立刻叼起铁匣子往外爬,可日本兵的手突然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踝。那人嘴唇颤抖着,吐出几个混着血沫的音节:
“ともだち……友達……”(朋友……)
狼孩听不懂。
他回头,一口咬断了那只手腕。
晒谷场上,杆子蹲在碾盘旁,烟袋锅敲了敲铁匣子,发出沉闷的金属声。
“小鬼子的密码本。”他眯着眼翻看那些写满数字的纸张,冷笑一声,“这玩意儿能换五头肥猪的赏钱,够咱们全村吃半年。”
围观的村民发出惊叹,有人咽了口唾沫,眼里闪着贪婪的光。
只有青皮注意到狼孩的异常——他蹲在碾盘上,手里紧攥着那张照片,指缝里渗出血,染污了女人的笑脸。
“喂,看啥呢?”青皮凑过去,想拍他肩膀。
狼孩猛地抬头,仰天长嚎。
那不是狼的叫声,也不像人的哭声,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、撕裂般的嘶吼。
晒谷场瞬间安静下来。
杆子猛地抬头,烟袋锅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烟丝溅出一地火星。
“坏了……”他低声道,“这动静把鬼子引来了。”
远处山坡上,钢盔的反光连成一片,刺刀在阳光下闪烁,宛如一条蜿蜒的毒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