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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记得多带几坛好酒,少带些花言巧语

我蹲在火焰山酒馆的紫檀木梁上,酒坛里的女儿红顺着喉咙浇下去,烫得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。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,正巧笼住台下弹琵琶的女人。

她翘着二郎腿,绣金线的石榴裙开衩处露出半截玉色。琴弦拨弄时,耳垂上的蝎子银坠便跟着晃,毒钩在烛火里闪着幽蓝的光。

"好姐姐,琴声比黄泉路上的孟婆汤还勾人。"我翻个跟头落在她面前,金箍棒叮铃铃转着圈,"就是这弦绷得太紧,当心伤着手指。"

蝎子精的丹凤眼斜斜扫过来,指甲突然暴长三寸,毒刺堪堪擦过我喉结:"孙大圣这般殷勤,莫不是想尝尝我这琵琶里的销魂散?"

我笑着握住她皓腕,指腹她脉搏处突突跳动的青筋。忽见那琵琶背面刻着"灵山"二字,鎏金的笔画己经斑驳。正要细看,她突然抽手,酒盏里的琥珀光泼了我满襟。

"佛前听经三百载,倒练就这般待客之道?"我舔了舔溅到唇边的酒,七十二变化作她耳坠上那只银蝎子,"姐姐的毒刺扎人时,心跳得比西天路上的紫金铃还急呢。"

她的琵琶声突然乱了半拍。我趁机变回原形,火眼金睛首望进她瞳孔深处。那汪碧潭里浮着千年不化的霜,却在某个瞬间裂开细纹,露出潭底锈迹斑斑的佛龛。

"要下雨了。"她突然甩开我跃上房梁,石榴裙摆扫过我鼻尖,带着曼陀罗的甜腥,"大圣若真想听曲,子时三刻到流沙河畔。不过..."她回眸一笑,尾巴上的毒钩轻轻勾断我一根猴毛,"记得多带几坛好酒,少带些花言巧语。"

我望着她消失在月色里的背影,金箍棒在掌心发烫。指尖残留的触感像沾了晨露的蛛丝,明明一扯就断,偏又缠得人心里痒。

沙漠的夜风卷着流沙打旋,蝎子精坐在枯树上弹琵琶。我扛着酒坛走近时,琴声陡然转急,弦上迸出的音刃削断我三根毫毛。

"好狠的心肠。"我拍开酒封,任酒香漫过她绣着蝎尾纹的裙角,"这坛醉生梦死是用王母瑶池的蟠桃酿的,姐姐要不要赌一把?赌我今夜能不能摘下你发间的金步摇。"

她突然旋身,毒尾如鞭抽来。我故意不躲,任那钩子刺进肩头。剧痛窜上太阳穴的瞬间,我嗅到她袖口溢出的檀香味——是灵山大雷音寺的香灰。

"你!"她抽回尾巴时声音发颤,碧眼里翻涌着我熟悉的寂寞,"为什么不躲?"

我扯开衣襟,金身佛光从伤口渗出:"当年在佛祖手心撒尿都没躲,何况是..."突然天旋地转,我踉跄着栽进她怀里,鼻尖撞上她锁骨处朱砂痣,"何况是美人恩重。"

她的心跳声透过薄纱传来,快得像是要震碎胸前的月光璎珞。我趁机将金箍棒变成发簪,轻轻挑开她云鬓:"看,月光落在姐姐发间,比东海龙宫的夜明珠还亮。"

琵琶咣当坠地。她揪住我耳朵的力道,和五百年前紫霞仙子扯我猴毛时一模一样。

蝎子精的指尖还沾着我的血,在月光下凝成紫晶般的珠串。她忽然张嘴含住那滴血,舌尖卷过虎口的薄茧时,我听见她喉咙里滚过一声呜咽——像是被五指山压住时,山脚下那只瘸腿狐狸的悲鸣。

"灵山的晨钟能把人骨头都震酥吧?"我捻起她鬓边碎发,七十二变化出大雷音寺的钟声,"卯时诵经,酉时抄卷,连打哈欠都要按梵文的平仄来。"

她的毒尾突然缠住我脚踝,我们双双跌进流沙里。细沙漫过腰际时,我摸到她后腰有道三寸长的疤——那是被降魔杵钉在莲花座上的形状。

"孙悟空!"她扬起的沙子迷了我眼睛,"你火眼金睛能看穿三界,可看得穿我琵琶里藏着的舍利子?"

我翻身把她压在沙丘上,金箍棒化作十二根琴弦缠住她手腕:"好姐姐,你那琵琶骨上的封印咒,比牛魔王的裤腰带还松。"说着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喷在刻着"灵山"的位置。

琵琶突然发出孔雀明王的长唳,震得百里内的沙狐现了原形。蝎子精眼尾赤红如滴血,指甲深深抠进我后背:"你怎么会知道用修罗血解封?"

"当年大闹天宫时,佛祖的茶宠赑屃咬过我脚趾。"我舔去她睫毛上沾的沙粒,趁机在她耳垂咬出个牙印,"好咸,姐姐莫不是把西海龙王哭出来的盐晶都抹身上了?"

她忽然不说话了,胸口的月光璎珞泛起涟漪。我这才发现她锁骨下方纹着行小字:一切恩爱会,皆由因缘合。是梵文,却用朱砂描成女儿家的簪花体。

远处传来金翅大鹏的啸叫,蝎子精猛地推开我。她收拾琵琶时,裙摆扫过的地方开出朵朵优昙花,转眼又被流沙吞没。

"明日盂兰盆节,乱葬岗的孤魂会借道女儿国。"她将毒钩在我掌心划出血咒,"你要是敢带那根哭丧棒来..."突然踮脚咬住我喉结,"我就把你变成琵琶上的品柱,夜夜磨着骨头听艳曲。"

我望着她化作青烟遁去,金箍棒兴奋得嗡嗡作响。掌心血咒突然发烫,显出半阙《霓裳羽衣曲》——分明是嫦娥上月喝醉时,在我衣袖上乱画的谱子。

子时的乱葬岗飘着磷火,白骨堆里钻出穿嫁衣的女鬼。我蹲在歪脖子柳树上晃酒葫芦,金箍棒变成的玉簪子在指间转出残影。

蝎子精出现时,八百里的孤魂都在唱《叹五更》。她赤足踩着骷髅头,脚踝金铃每响一声,月亮就缺一角。

"哭丧棒没带,"我掀开衣襟露出腰间的紫金葫芦,"倒是装了黄泉眼泡的忘川水,姐姐要不要..."话音未落,毒钩己刺穿葫芦,腥甜的水雾里浮出嫦娥的剪影。

蝎子精忽然冷笑,琵琶弦绞住我脖颈:"广寒宫的桂花香,倒是比女儿红更醉人呢。"

我顺势扯断琴弦,七十二道分身围着她跳起盘丝洞的求偶舞。真身却化作青烟钻进她袖口——那串佛珠少了一粒,缺口处沾着如来指尖的檀香。

"好个偷心的贼!"她耳坠上的银蝎子突然活过来,毒刺扎进我肩窝。剧痛中看见五百年前的画面:大雷音寺的莲池边,少女模样的蝎子精正在偷灯油,如来金身投下的影子却缠在她腰上。

我趁机咬破她耳垂:"原来姐姐喜欢老腊肉?"血珠滚进沙地,瞬间开出曼陀罗花海。花蕊里坐着八百个双手合十的小沙弥,齐声念着《楞严咒》。

蝎子精突然发狂,琵琶扫出音浪削平了整座乱葬岗。我在飞沙走石中摸到她肋下三寸的旧伤,那里有朵金色优昙花的封印。

"解不开的,"她喘息着把我按在墓碑上,毒尾缠住我双腿,"这是佛祖给的情锁...除非..."

我掰断墓碑上的青苔塞进她嘴里,翻身压住她乱颤的琵琶骨:"除非什么?除非老孙把灵山烧成窑子?"金箍棒突然变成长明灯,灯油正是从她佛珠里偷的檀香。

百鬼突然嚎哭起来。月光下,蝎子精锁骨间的梵文正在融化,朱砂混着我的血染红了嫁衣女鬼的盖头。她仰头灌下整坛忘川水,突然笑着咬住我的猴毛:

"孙悟空,你心跳得比被压五指山那天还快。"

月光突然碎成铜钱大的雪片。我反手接住一片,发现是盂兰盆节的纸钱,每张都印着蝎子精的梵文名——阿那伽罗,这是雷音寺廊柱上才有的佛母密语。

"姐姐的名字烫嘴得很。"我吐出被灼伤的舌尖,金箍棒化作刻刀在胸口刻下同样的梵文,"这样咱们算不算...嘶!"

蝎子精的毒尾突然捅穿我左肩,把我钉在镇魂碑上。血顺着碑文淌成卍字符时,地底钻出十八具金身罗汉尸,眼窝里燃着业火。

"如来老儿送礼倒是大方。"我掰断罗汉的肋骨当箭射,每根都蘸着锁骨融化的朱砂,"可惜这些秃驴活着时打不过我,死了倒是学会偷看人亲嘴儿。"

蝎子精突然甩出琵琶,弦上飞出九只金翅蜈蚣。这些毒虫不咬我,反而钻进罗汉尸的七窍。我瞧得分明,蜈蚣背上都烙着观音净瓶里的柳枝纹。

"大圣还不明白?"她赤脚踩在我淌血的膝盖上,指甲挑开我眼皮,"从你在火焰山掀我裙摆那刻,三十三重天的因果盘就开始转了。"

五百年前蟠桃会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:我醉卧在瑶池边,指尖勾着七仙女中幺妹的绦带。暗处却有双碧眼在窥视——那眼尾微垂的弧度,分明是此刻正在吸吮我伤口的女人。

罗汉尸突然齐诵《大悲咒》,震得我天灵盖发麻。蝎子精趁机将毒钩刺入自己心口,挖出颗琉璃佛心。内里封着半截香,正是当年我在雷音寺撒尿浇灭的那支菩提烛。

"你赌赢了。"她把佛心塞进我裂开的胸膛,声音比女儿国地泉还凉,"现在你我命盘缠成死结,西天路上每滴露水都会变成穿心箭..."

我突然大笑,七十二变变出十万八千只醉醺醺的萤火虫。它们扑向业火罗汉,烧出漫天孔明灯。火光中我咬住蝎子精的毒尾,任倒刺刮烂口腔:

"好姐姐,老孙被压五指山时,连山脚下的蚂蚁都要打赌我何时求饶。"血沫喷在她锁骨的金色优昙上,封印竟开始龟裂,"如今我赌你琵琶第三根弦断时,会主动亲我这泼猴。"

琵琶真的在此时迸裂。她揪着我耳朵啃上来时,我摸到她后颈凸起的梵文——是燃灯古佛圆寂前用指骨写的"禁"字。月光突然大亮,照见我们影子交叠处,有朵优昙花正在佛祖掌心绽放。

蝎子精的舌尖卷走我唇上血珠时,镇魂碑突然裂成八瓣。地底涌出的不是岩浆,而是大雷音寺莲池的水——水面上浮着金蝉子褪下的十二重蝉蜕,每片都映着我和她纠缠的倒影。

"好弟弟,这池水能照见前世五百次回眸。"她毒尾勾着我腰往池底坠,指甲却在我脊梁上刻《金刚经》,"你猜我在哪一世...往如来的茶盏里下了合欢蛊?"

水幕中浮现灵山法会的禁忌画面:檀香缭绕间,少年模样的金蝉子跪坐蒲团,袈裟下伸出蝎尾,正悄悄缠住佛陀的脚踝。而莲台后的阴影里,分明立着持灯的燃灯古佛。

我突然抓住她腕间佛珠,拽出三昧真火灼烧:"姐姐莫不是忘了,老孙当年做弼马温时,给金蝉子的白龙马喂过朱果?"佛珠炸裂的瞬间,池水凝成万面冰镜,每面都映出她与不同神佛交颈的画面。

蝎子精眼瞳突然变成双莲花纹,周身浮起七十二瓣业火红莲。莲心坐着我的猴毛分身,个个颈带紧箍咒,却都在啃噬如来金身的手指。

"大圣可知为何你能拔出观音的杨柳枝?"她突然含住我耳垂低笑,喉间滚出金蝉子诵经的梵音,"因为五百年前,你用我的尾钩剖开过紫竹林..."

记忆如业火焚身。那年我被三昧真火灼伤,跌进紫竹林深处。救我的是个穿孔雀翎的女子,她腕间蝎刺挑开我战甲时,脚踝金铃与此刻的声响分毫不差。

冰镜突然同时炸裂,金蝉子的蝉蜕裹住我们。蝎子精背后绽开千手法相,每只手都捏着不同佛印,却都残缺无名指——正是当年被我咬断的如来的手印。

"游戏该结束了。"她突然把毒钩刺入自己天灵盖,拽出团燃烧的因果线,"这根是你大闹天宫时踩断的蟠桃枝,这根是金蝉子第九世为女儿国国王流的泪..."

我忽然认出她心口缺失的那根线——正是五行山下,那个小牧童递给我野果时,被山风刮走的红头绳。金箍棒突然悲鸣着变回定海神针原形,东海龙宫的珊瑚纹在她锁骨优昙花上疯长。

三十三重天突然响起丧钟。蝎子精残破的法相化作漫天金粉,凝成我头上紧箍。而如来法旨竟从箍中传出,带着她最后的声音:"泼猴,西天路上九九八十一难,最难的原是回头看我..."

我攥着紧箍的手指缝里渗出血,滴在女儿国疆土上竟开出曼珠沙华。花蕊里坐着个穿肚兜的婴孩,眉眼与蝎子精七分相似,怀里抱着被咬过一口的蟠桃。

"好个慈悲为怀的佛祖!"我扯下脑后三根救命毫毛插进花田,顷刻长成通天彻地的墓碑。碑文是倒写的《般若经》,每笔都游着条小白龙——正是当年被我抽筋的敖烈。

金蝉子转世的玄奘忽然在十丈外显形,九环锡杖扎进我脚背:"悟空,你心魔又..."话未说完,我掰断他佛珠串成的骷髅项链,十八颗头骨滚落地面,全变成蝎子精嗔怒的脸。

"师父可知紫金钵盂装过什么?"我捏碎他腕骨逼问,袈裟碎片里飞出五百只血蝉,"是阿那伽罗的毒钩!你每夜诵经超度的亡魂,都在喝她尾刺泡的孟婆汤!"

天空突然裂开琉璃纹,燃灯古佛的舍利塔轰然坠地。塔尖挂着半幅袈裟,正是蝎子精当年在大雷音寺当灯芯时裹身的织物。我嗅到上面残留的桂花香——与广寒宫那株被伐的月桂同源。

舍利塔底涌出黑水,浮起具水晶棺。棺中女子额点优昙,双手交叠处放着我的凤翅紫金冠。更骇人的是,她腹中胎儿正用金箍棒搅动脐带,每动一次就震碎一座罗汉金身。

如来法相自云端显现,掌心卍字符却流出血泪:"泼猴,你可知这紧箍..."话音未落,我掏出耳中定海神针捅穿佛掌。神器沾染佛血后竟变作蝎尾鞭,鞭梢卷着本撕碎的生死簿残页。

残页上浮现五百年前真相:五行山下,哪有什么牧童送桃?分明是蝎子精剜出半颗佛心,化作童子替我续命。而她心口缺失处,正插着如今戴在我头上的紧箍。

"好个渡劫!"我撕下右臂毫毛撒向三界,每根都变成燃烧的锁魂钉。三十三重天响起皮肉烧灼声,八百罗汉同时惨叫——他们的本命佛珠竟都是蝎子精的脊骨所化。

蝎子精的声音突然从紧箍里渗出,混着如来的梵唱:"...大圣可还记得盘丝洞的月光?"我金睛火眼突然看清,那夜七个蜘蛛精编织的情网,每根蛛丝都连着灵山的因果轮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