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首页
求书
关灯 护眼
加入书架

第11章 精卫驾到

雨帘在落地窗上织成流动的珠帘,我摇晃着雪克杯,冰块撞击声和胡仙的笑骂声混作一团。这只黑狗又在偷看胡仙换工作服,尾巴把白猫百财刚擦干净的地板扫出泥印子。

"月牙!"我抄起吧台上的柠檬砸过去,"再看就把你炖了给百财当夜宵。"

胡仙把红色制服裙摆又往上提了三寸,倚着酒柜冲我抛媚眼:"掌柜的吃醋啦?要不今晚来我房里,给你看个够?"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划过我胸口,被凤姐一铲子拍开。

"骚蹄子收收味儿,"凤姐系着沾满油星的围裙,菜刀剁在案板上咚咚响,"没看逍遥盯着新客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?"

我确实在看那个穿月白色连衣裙的女人。她淋湿的长发垂在腰间,睫毛挂着水珠,指尖正沿着酒单上"精卫填海"的字样游走。这杯用蓝橙力娇酒和伏特加调制的鸡尾酒,除了我没人知道配方。

"这杯酒,"她开口时雨声都安静了,"要加东海盐霜。"

我的手抖了一下,青柠汁溅在虎口。凤姐的菜刀停在半空,胡仙的红唇微张。只有月牙突然呜咽着趴下,把鼻子埋进前爪。

"小姐贵姓?"我把浸透薄荷香的方冰放进古典杯。

"白薇。"她挽起衣袖露出手腕,淡青色胎记像半片羽毛。我认得这个形状——去年在山涧捡到的那块上古玉珏,内侧就刻着这样的纹路。

凤姐突然把铁锅摔得震天响:"胡仙儿!把老娘的剁椒端过来!某些人再盯着客人脖子以下看,眼珠子就该泡酒了!"

白薇轻笑时,吧台吊灯在她锁骨投下晃动的光斑。我往雪克杯里多倒了半盎司龙舌兰,突然想起《山海经》里那个执拗的神女。她的发间似乎有海风的味道,混着执念深重的咸涩。

月牙不知何时蹭到了她脚边,黑尾巴扫过她的小腿。这畜生平日见到美女就扑,此刻却像遇见旧主般温顺。白薇弯腰挠它下巴时,我瞥见她后颈有三颗朱砂痣,排列成南斗星的形状。

"汪!"月牙突然冲着厨房狂吠。百财炸着毛窜上酒架,打翻了我珍藏的竹叶青。胡仙尖叫着接住酒瓶,凤姐的骂声混着锅铲与铁锅的撞击,雨声中忽然响起遥远的潮声。

白薇的指尖蘸着酒液,在檀木台面上画出一道波浪:"听说掌柜的会调'沧海桑田'?"她舔去指尖酒滴的模样,让我想起昨夜梦见的精卫鸟,衔着石子掠过月光下的海面。

白猫百财跳上吧台时打翻了盐罐,我伸手去扶,正撞见她俯身时衣领里漏出的月光。凤姐的菜刀突然剁进砧板三寸深:"逍遥你他妈再盯着客人胸脯看,老娘就把你眼珠子穿在竹签上烤腰子!"

胡仙扭着腰肢往白薇身边挤:"姐姐这香水味儿真特别,是掺了龙涎香?"她涂着紫色眼影的狐狸眼突然睁大,"还是说...海妖的体香?"

白薇腕间的羽毛胎记在吊灯下泛着微光,我往"精卫填海"里多加了半勺海盐。当蓝色酒液注入冰杯时,窗外的雨突然变成倾盆之势,月牙的吠声混着雷鸣在屋檐下炸开。

"这酒,"她抿了一口,睫毛上的水珠坠入杯底,"少了点恨意。"

厨房传来铁锅落地的巨响,百财的尾巴扫倒了两瓶威士忌。我抓住白薇要去扶酒瓶的手,她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被烈日晒了千年。

"白小姐知道精卫填海的故事?"我着她腕间胎记,胡仙在身后吹了声口哨。

"不过是个死心眼的小姑娘。"她抽回手时,发梢滴落的水在吧台积成微型水洼,"三千年了还在往海里扔石头。"

凤姐突然端来盘剁椒鱼头,鲜红辣椒铺满瓷盘:"要我说,那傻鸟就该把东海龙王炖了!"她油腻的围裙擦过白薇肩膀,"就像某些人该把眼珠子从姑娘胸口挖出来。"

白薇轻笑时,吊灯突然剧烈摇晃。百财炸着毛跳进我怀里,我看见她瞳孔闪过禽类的竖纹。月牙突然发疯似的撞开后门,暴雨裹着咸腥海风灌入大堂。

"掌柜的!"胡仙尖叫着按住飞扬的裙摆,"你的黑狗把老娘的丝袜扯破了!"

我追出去时,看见月牙正对着暴雨狂吠。白薇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,湿透的连衣裙紧贴着身体曲线。她指尖捻着片黑色羽毛,那分明是昨夜落在酒窖窗台上的。

"你的狗,"她声音混着浪涛声,"前世是块礁石。"

闪电劈亮她颈后的三颗朱砂痣时,我忽然想起《海内十洲记》里记载的精卫印记。怀里的百财突然挠了我一爪子,跃上屋檐消失在水幕中。

回到吧台时,胡仙正用红指甲戳着白薇的酒杯:"姐姐知道吗?我们掌柜的调'沧海桑田'要用客人眼泪当原料。"她舔掉指尖酒渍,"上次有个女客人哭着喝了三杯,最后在逍遥床上......"

凤姐的炒勺擦着胡仙耳朵飞过,深深嵌入酒柜。我取出尘封的东海龙舌兰酒,这是用去年台风夜捡到的漂流瓶酿的。白薇突然按住我开酒的手,她掌心纹路里藏着细碎星光。

"再加一勺忘川水。"她指甲掐进我虎口。

胡仙凑过来时发梢滴着红酒:"忘川水没有,姐姐要不要试试我的口水?"她突然被凤姐揪着后领拖走,"骚狐狸滚来剥蒜!"

当我将龙舌兰酒混着苦艾酒注入摇壶时,白薇开始哼唱某种古老渔歌。月牙趴在她脚边发出呜咽,尾巴在地面画着潮汐纹路。百财不知从哪叼来块鹅卵石,上面沾着贝壳碎屑。

酒液呈现奇异的琥珀色时,客栈突然灌满海风声。白薇的连衣裙下摆无风自动,露出小腿上淡青色的鳞状纹身。胡仙刚要惊呼,被凤姐用蒜头堵住了嘴。

"这杯'沧海桑田',"我把酒杯推到她染着月光的唇边,"要配着执念喝。"

她仰头饮尽时,有颗珍珠顺着脖颈滚进领口。我伸手去接,却被她抓住手腕按在胸口。那里跳动的不是心跳,而是某种永恒的潮涌。

"知道精卫为什么恨海吗?"她呼出的气息带着咸涩,"因为当她坠落时,海底开满了会发光的珊瑚。"她突然扯开衣领,锁骨下方露出半枚贝壳形状的伤疤,"真美啊,美得让人想毁掉。"

后厨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,接着是凤姐的怒吼:"胡仙儿!你再往旗袍里塞垫子,老娘就把硅胶挤出来炒菜!"

白薇的笑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。暴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像渔网罩住湿漉漉的庭院。月牙叼着百财的后颈皮滚过水洼,白猫的白毛沾满泥浆。

当我要调第二杯时,白薇按住了雪克杯。她指尖沾着酒液在我掌心画圈:"三千年的执念,比你这小掌柜想的要重。"她突然贴近我耳畔,"但你的黑狗...闻起来像块被海水泡软的礁石。"

胡仙凑过来时带着蒜味:"姐姐要不要尝尝掌柜的'金枪鱼刺身'?保证又鲜又嫩..."话音未落就被凤姐用围裙套住了头。

子夜钟响时,白薇腕间的羽毛胎记开始发光。她将空酒杯倒扣在吧台上,酒渍竟凝成微型海浪的形态。月牙突然人立而起,前爪搭着她膝盖去舔那些"浪花"。

"该走了。"她将鹅卵石放进我掌心,石块上浮现出"白薇"两个篆字,"告诉你的猫,下次衔东海边的石头,记得挑有血纹的。"

凤姐追到门口扔来件外套:"穿这么少小心着凉!"衣服在半空被胡仙截胡:"姐姐下次来穿我的黑丝袜呀!"

月牙追出去三里地,回来时浑身湿透,嘴里叼着根蓝色羽毛。我把它泡进龙舌兰酒时,百财突然跳上吧台,白爪按着那杯"精卫填海",将整杯酒推进了下水道。

暴雨又至,山海经在收银台上自动翻页。我摸到口袋里多出的珍珠,内侧刻着极小字的《述异记》:精卫,常衔西山之木石,以堙东海。溺而不返,化鸟犹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