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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蠃鱼妖王

我蹲在青石桥头啃糖葫芦,红袍子下摆浸在秦淮河的波光里。蠃鱼妖王鳞片蓝得像淬了毒的匕首,尾巴搅碎满河星子。

"再敢偷吃我锦鲤池的龙须酥,"他浮出水面时睫毛滴着水,"就把你钉在城门上风干。"

我舔掉指尖糖渣,剑穗扫过他喉结:"钉在妖王寝殿房梁上如何?" 他颈动脉突突跳动的节奏,比杭州城最红的歌姬击鼓时还急。

七月半鬼市暴动那夜,我踹开万妖阁大门。蛊雕的断角插在门板上还在渗血,蠃鱼正掐着九尾狐的脖子,月光在他锁骨间汇成银色溪流。

"滚。"他指节泛白。

我踩着满地碎玉逼近:"要滚也得抱着你滚。"青霜剑挑开他鲛绡外袍的瞬间,狐狸趁机化作青烟逃了。

后来在姑苏画舫,他捏碎第十八个酒杯:"你到底图什么?"

"图你腰间盘突出啊。"我叼着樱桃往他膝头蹭,"都说鲛人尾骨最敏感......"话音未落就被按在雕花窗棂上,他獠牙擦过我耳垂:"再胡说就把你扔进太湖喂王八。"

其实我早看见他脊背的旧伤。五百年前天雷劫留下的疤,像朵枯死的桃花。

中秋那晚群妖围攻龙虎山,我替他挡下鬼车鸟的毒喙时,血溅在他尾鳍上开成曼珠沙华。他抱着我沉入寒潭,体温比潭底玄冰还冷。

"蠢货。"他指尖在颤抖。

我扯开他衣襟贴上去取暖:"妖王大人心跳得好吵。"他喉结滚动的声音,比寒山寺晨钟更让人心颤。

冬至那日,他蜕鳞期最虚弱时,魔蛟率众杀到钱塘江。我以身为饵引开追兵,剑光劈开雨幕时,听见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龙吟。

再醒来时躺在水晶宫里,他尾巴缠着我的腰,鳞片剐蹭出细碎血痕。"再敢独自赴死,"他咬破我下唇,"就把你锁在东海最深处。"

我摸着他新生的淡金色鳞片笑:"锁在妖王怀里行不行?"窗外珊瑚摇曳如十里红妆,他的心跳终于与我的重叠成同一频率。

他蜕鳞后的第七日,我在灵隐寺后山泡温泉。硫磺雾气里浮着腊梅香,忽然有冰凉鳞片缠上脚踝。

"水晶宫不够你闹腾?"蠃鱼妖王的声音混着山泉叮咚,尾巴却诚实地圈住我腰间。新生的鳞片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,蹭过我锁骨时留下浅粉色痕迹。

我反手将酒葫芦贴在他胸口:"来尝尝女儿红,比鲛人泪酿的如何?"他喉结滚动着吞咽琥珀色酒液,有几滴顺着下颌滑落,消失在氤氲水汽里。

二月二龙抬头那日,妖市张灯结彩。我蹲在糖画摊前画蠃鱼原型,老艺人颤巍巍的手抖出个胖头鱼。身后传来冷哼,妖王袖中飞出金叶子,糖稀瞬间凝成威风凛凛的龙首鱼身。

"这才像话。"他耳尖泛红地咬断糖须,舌尖卷走沾在我鼻尖的糖渣。远处河灯明明灭灭,映得他瞳孔里万千星河流转。

清明雨惊雷炸响时,我被捆妖索吊在镇魔塔顶。魔蛟残部狞笑着割断绳索,坠落瞬间瞥见天际青光破云——蠃鱼现出百丈真身接住我,龙角撞碎塔尖琉璃瓦,血雨混着舍利子簌簌落在油纸伞上。

"说过要锁住你的。"他化回人形将我摁在残垣上,背后是倾盆大雨,掌心却滚烫如熔岩。袈裟碎片缠在我们交握的手腕,像月老胡乱系的红线。

端阳节他醉倒在雷峰塔顶,尾巴泡在雄黄酒坛里发软。我叼着艾草糕凑近:"听说鲛人醉酒会现原形?"却被他突然翻身压住,尾鳍拍碎三坛陈酿,酒香浸透罗裙下每寸肌肤。

"白痴剑仙。"他啃着我腕间五彩绳呢喃,西湖蛙声忽然都噤了声。塔影斜斜切碎月光时,我发现他尾尖有道淡金色纹路,正与我剑柄缠丝的走势一模一样。

七月流火夜,他在我剑鞘刻下鲛人族的婚契。北斗七星倒映在剑身,变成一串发光的鳞片图腾。"现在你真是我的剑了。"他得意地挑眉,却在我咬他喉结时闷哼出声。檐角铜铃叮当,惊飞满树沉睡的知了。

立秋那日我偷看他沐浴,太湖石后探出半个脑袋。蠃鱼倚在寒潭边的姿态像幅水墨画,尾鳍却将水面搅得哗啦作响。

"看够了吗?"他突然甩尾卷我入水,霜白里衣浸透后紧贴着胸腹肌理,"剑仙大人最近越发像狸奴。"

我扒着他湿漉漉的银发笑:"狸奴可不会这样——"指尖故意划过他尾椎处的逆鳞,潭水突然沸腾如滚粥。他把我抵在青苔斑驳的岩壁上时,惊飞了整片芦苇荡的鹭鸶。

重阳宴上魔界来犯,我替他饮下鸩酒。五脏六腑烧成灰烬前,看见他徒手撕碎魔尊元神,金瞳赤红如炼狱业火。他抱着我闯进昆仑瑶池,将千年修为灌入我灵台时,眉间朱砂痣褪成惨白。

"谁准你替我死?"他咬破舌尖渡来精血,血腥味里混着咸涩。

我舔去他眼尾水光:"这叫夫妻同命。"池中并蒂莲突然怒放,花瓣落满他颤抖的肩膀。

小雪节气,我们在雁荡山猎到讹兽。那雪团子缩在我怀里装可怜,蠃鱼冷笑拎起它的长耳朵:"再敢幻化成我的模样骗她亲热..."讹兽立刻炸毛逃进竹林,撞翻整片青瓦酒肆。

除夕守岁,他醉倒在梅树下。我往他尾巴系红绳铃铛时,发现鳞片缝隙藏着颗珍珠,内里刻着极小篆文——五百年前我斩恶蛟救下的幼鲛,原是蜷缩在钱塘江底的他。

上元节千灯夜,我握着刻满婚契的剑鞘跃上屋脊。蠃鱼在漫天孔明灯里追来,发间沾着糯米粉的甜香:"又要逃到哪里去?"

"逃进妖王大人的余生里。"我扯开他衣襟,将写着生辰八字的河灯塞进胸口。秦淮河突然掀起百丈红浪,万千花灯化作流星坠落,在他眸中燃起永不熄灭的火焰。

惊蛰雷劈开桃花坞时,我正给蠃鱼编发辫。他枕着我大腿小憩,尾鳍懒洋洋拍打竹席,震得茶盏里龙井漾起涟漪。

"别动。"我咬断红绳,把他银发扎成歪歪扭扭的垂髫,"像不像年画里的送财童子?"

他睁眼的瞬间,窗外暴雨骤停。指尖捻着碎发轻笑:"剑仙的手艺,比洞庭湖八百岁的老龟还笨拙。"话音未落却被我拽着发尾吻住,唇齿间还留着雨前茶的涩香。

谷雨那日魔界余孽突袭,我替他挡下幽冥火。三魂七魄将散时,听见他剜出心头鳞的脆响。东海龙宫珍藏的聚魂灯里,他抱着我元神轻哼鲛人童谣,尾鳍上的血珠滴在琉璃盏上,凝成永不褪色的珊瑚红。

"再死一次试试。"他把我困在贝雕床榻间,鳞片缝隙渗出的血染红鲛绡帐。我数着他睫毛上未干的咸涩,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钱塘江底,那个被雷劫劈得奄奄一息却死死护着珍珠的小鲛人。

中秋宴我偷喝嫦娥送的桂酒,醉倒在广寒宫玉阶。蠃鱼踏碎月华而来,尾巴缠住我腰肢的力度像要勒断星河。"再乱跑..."他啃着我后颈含糊威胁,尾巴却诚实地卷来云絮给我当被褥。

小雪节气他现出原形盘踞西湖,霜白龙角结满冰棱。我钻进他逆鳞取暖时,听见胸腔里雷鸣般的心跳震落断桥残雪。"冷吗?"他吐息化作暖雾包裹我,尾尖却悄悄融化苏堤的薄冰。

除夕夜我们在黄鹤楼顶放烟火,他袖中飞出万千流萤。我咬着他耳垂问:"妖王大人何时下聘?"他反手扣住我腕子按在飞檐兽首上,朱雀纹灯笼突然齐齐炸成金雨。

"早就下了。"他指尖点在我心口,那里有片金色鳞甲随心跳起伏,"从你说要钉在我房梁那日起。"长江水忽然倒灌入云,浪涛声淹没更鼓,我在他龙角系上红绸时,听见天地发出悠长的叹息。

而今我常卧在蠃鱼尾鳍上晒太阳,青霜剑插在雷峰塔顶当晾衣杆。某个春夜他忽然咬破我指尖,将血珠抹在彼此眉心:"鲛人契盟,千年万载。"

我笑着扯他耳后软鳞:"妖王大人这是怕我跑啦?"他低头封住我未尽的话语时,钱塘潮正裹着月光漫过六和塔尖。八百里的桃花汛,原来不及一个吻漫长。

芒种时节我跌进往生镜,看见五百年前的钱塘江。幼鲛蜷缩在破碎蚌壳里,尾鳍被渔网割得血肉模糊。我斩断铁索时,他忽然咬住我剑穗,琥珀色瞳孔映着十六岁剑仙惊慌的脸。

"原来那时就赖上了。"我戳着现世蠃鱼的腮帮,他正用尾鳍替我烘烤淋湿的罗裙。夜雨敲打芭蕉的声音忽然变调,竟是他把逆鳞磨成银簪,斜斜插进我松散的发髻。

夏至白昼最长那日,他带我沉入东海归墟。千年沉船里堆满鲛绡,他执意要给我裁嫁衣。"当初你披着染血的道袍,"他咬断银线时虎牙闪过寒光,"刺得我鳞片都疼。"

中元节百鬼夜行,我在奈何桥头捡到朵将离花。蠃鱼暴怒掀翻孟婆汤锅,首到发现花瓣里藏着他蜕落的护心鳞。"剑仙也学那些精怪藏东西?"他耳尖通红地把我按在三生石上,忘川水突然倒流三千丈。

寒露凝结在剑鞘那夜,我窥见他与阎罗对弈。烛龙鳞磨成的棋子被捏得粉碎:"她的命数岂容你判官笔改写?"回来时他尾巴缠满锁魂链,却笑着往我怀里塞蟠桃:"王母送的,核上刻着你的剑诀。"

大雪封山时我们被困在神农架,他褪鳞为我取暖。我数着他脊背上新添的伤痕,突然认出是北斗七星的排列。"那年你硬闯瑶池..."话未说完就被他含住指尖,冰棱从洞顶坠落,在鲛人火中蒸腾成雾。

而今我卧在蠃鱼真身盘踞的山海经卷上,看他与镇元子下棋。仙人袖中漏出的星子落在我裙摆,化作会发光的文鳐鱼。"又耍赖。"他忽然甩尾扫乱棋局,卷着我跃入昆仑虚瀑布。

水帘后的洞天里,十万枚鲛珠拼成我的剑阵图。他化形咬开陈年女儿红的泥封:"聘礼早就备好了。"醉意上涌时,我发现他尾鳍纹路与我的掌纹严丝合缝,像天地初开时就镌刻的契文。

子夜潮声漫过礁石时,他正在我脊背描摹锁妖塔的阵图。月光突然被积雨云吞噬,雷声却迟迟未落——是他在云端布雨,龙角缠着褪色的五彩绳,每一道闪电都劈向我曾为他留下的伤痕。

清明雨落下来时,我们回到灵隐寺后山。当年泡温泉的池子开满血色优昙,他忽然把额头抵在我剑伤旧疤:"疼吗?"山风卷着褪色的糖画纸掠过潭面,五百年前的钱塘潮声,终于在此刻找到归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