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发现我能碰到东西了。
第一次是在侦探睡着时,我试着去摸他桌上的钢笔。笔滚了一圈,在案件报告上留下一道墨痕。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,照在墙上的照片上——那些都是和我一样的孩子,但他们的照片己经泛黄。
最旧的那张下面写着"林小雨,2009",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女孩笑得像颗糖。侦探的笔记本摊开在桌上,我飘过去看,发现一整页都画着蛇形图案,旁边潦草地写着"青蛇会?"。
凌晨三点,侦探突然惊醒。他盯着无故移动的钢笔看了很久,然后打开最底层的抽屉。里面有个褪色的粉色发卡,和我生前戴的那个很像。
"第十年了..."他对着发卡说,声音像被砂纸磨过。
暴雨冲刷着市立档案馆的玻璃穹顶。
侦探在查阅二十年前的报纸合订本,我趴在他肩头看。1985年4月的一则小广告被红笔圈出:"糖果厂招女工,待遇优厚,手腕有胎记者优先"。
"找到了。"他突然按住一页泛黄的报道。照片里倒塌的厂房冒着黑烟,标题是《城东食品厂爆炸事故致12死》。但侦探的指尖点着角落一个模糊的人影——那人袖口卷起,露出的蛇形纹身比王老板的多了两个分叉。
档案管理员过来时带起一阵风,我本能地去护住那些脆弱的纸页。意外的是,有张照片真的被我按住了。管理员惊讶地看着无风自动的纸张,侦探却突然抬头看向我所在的位置。
"你还在,对吗?"他的呼吸拂过我其实并不存在的刘海。
腐臭的酒精味。
我跟着侦探潜入郊外一家废弃医院,手术台上还留着暗褐色的痕迹。侦探用手电照着墙上的涂鸦——无数条蛇组成的花朵,和樱花糖包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冷藏柜突然发出嗡鸣。侦探撬开锈蚀的柜门时,几十个玻璃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。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用福尔马林保存的蛇形胎记标本,标签上写着日期和编号。
"不是纹身..."侦探的声音发紧,"是移植的。"
走廊尽头传来金属碰撞声。我抢在侦探前面飘过去,看见穿白大褂的人正在烧文件。火光映出他脖子上的鳞片状疤痕——像被剥去了胎记的皮肤。
这次我成功吹灭了火柴。在黑暗降临前的刹那,侦探看见了那人箱子里装着的粉色糖纸,上面印着"特供"两个烫金字。
侦探公寓的阁楼藏着秘密。
我趁他出警时钻进了那个总上锁的小房间。墙壁贴满案件剪报,中间是张小女孩的照片,和侦探有同样的下垂眼角。玩具熊坐在小床上,肚子里露出半截发条。
当我碰到玩具熊时,一段记忆突然闯进来: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在游乐场接过樱花糖,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手腕上,蛇的獠牙处镶着颗红宝石。
"小雨?"
侦探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新发现的证物袋——里面装着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红宝石。我拼命去够他口袋里的手机,想让他看屏幕上的消息:"青蛇会长老每月15号在码头验货"。
今天正是15号。
货轮甲板上的集装箱画着樱花图案。
侦探埋伏在起重机阴影里,我看见至少五个戴黑手套的人。他们打开集装箱时,里面传出细微的哭声。穿唐装的老者拄着蛇头杖走来,月光照出他右手缺失的小指——和王老板尸体上的咬痕吻合。
"这次的货呢?"老者声音像蛇鳞摩擦。
穿白大褂的人推出个小女孩,她眼神涣散地含着粉色糖果。就在老者掀开她衣领查看锁骨时,侦探的子弹穿透了蛇头杖。
混战中我扑向举枪瞄准侦探的黑手套。子弹打偏了,但巨大的冲击让我感觉自己在消散。最后一刻,我看见侦探抱起那个小女孩,她口袋里掉出的糖纸上印着"记忆清除配方"。
结案三个月后,第一场雪落在我的土堆上。
侦探放下的樱花糖这次包着金箔纸。破获青蛇会的新闻铺天盖地,但电视不会说有个幽灵曾吹偏子弹。
"小雨的案子终于结了。"他拂去墓碑上的雪,"谢谢你...莺莺。"
我想回答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。移动钢笔、按住纸页、吹灭火柴...每次干预都在消耗我的存在。雪花穿过我逐渐透明的手,落在侦探肩头。
他忽然转身,像感知到什么似的伸手触碰空气。那一刻我集中全部力量,让一片雪花在他掌心停留了三秒才融化。
警笛声由远及近,侦探整了整黑风衣领子。走向警车前,他回头看了眼樱花糖——金色的糖纸在雪地里微微颤动,像一声说不出口的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