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灵魂悬浮在干燥的空气中，看着张岩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画纸装进证物袋。那行字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——"菩萨闭目时，真相在血色中显现"。
这不是我的笔迹。我从不写这种神神叨叨的话。
"张队，这像是某种暗示。"马小超凑过来，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张岩没有回答，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尸体上。风吹起我的裙角，露出脚踝上的一个小纹身——一个红色的"卍"字符号，但其中一横被画成了断裂的线条。
"死者有这个纹身的记录吗？"张岩问。
女警翻看资料："没有，法医报告里也没提到。"
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脚踝——活着的时候，我确实有这个纹身。三年前刻的，为了纪念《血色敦煌》的完成。但除了小雨，没人知道它的存在。
警笛声由远及近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警戒线外。车门打开，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年轻女人踉跄地走出来。她的脸惨白得像纸，眼睛红肿。
小雨。
我的心脏——如果灵魂还有心脏的话——剧烈地绞痛起来。我想冲过去抱住她，告诉她别怕，但我的手臂穿过了她的身体，像穿过一团雾。
"请问...那是我姐姐吗？"小雨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。
张岩走过去："您是白小染的妹妹？"
"白小雨。"她机械地回答，目光却死死盯着被白布覆盖的尸体，"我能看看她吗？"
张岩犹豫了一下，点点头。当白布被掀开的那一刻，小雨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。她捂住嘴，发出一声介于尖叫和呜咽之间的声音。
"她是怎么...为什么..."
"初步判断是他杀。"张岩扶起她，"您姐姐最近有什么异常吗？和谁有过节？"
小雨摇头，眼泪不断滚落："姐姐上个月刚从巴黎回来，说要在敦煌完成新系列...她很开心，还说要带我去看一个秘密..."
"什么秘密？"
"她没说。"小雨擦掉眼泪，"只是说这次的作品会震撼整个艺术圈。"
张岩和马小超交换了一个眼神。马小超掏出笔记本："您认识一个叫林墨的人吗？"
小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："林...墨？"
"您姐姐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。"
我的灵魂飘到小雨身边。她在撒谎——她当然认识林墨。三年前《血色敦煌》拍卖会后，林墨请我们姐妹吃饭，席间他对小雨的关注甚至超过对我这个画家的关注。
"我...不太清楚姐姐的工作关系。"小雨低声说。
张岩眯起眼睛："您姐姐脚踝上的纹身，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？"
小雨的手指绞在一起："那是...家族符号。我们外婆是敦煌人，那个符号代表..."她突然停住，抬头看向第45窟的入口，"我能去姐姐最后在的地方看看吗？"
没等张岩回答，小雨己经跌跌撞撞地向洞窟走去。我的灵魂紧随其后。洞窟内阴凉干燥，菩萨慈悲的目光俯视着我们。小雨跪在壁画前，手指轻轻抚过墙上的飞天。
"姐姐发现了什么..."她喃喃自语，"她到底发现了什么..."
突然，小雨的动作停住了。她的目光锁定在壁画右下角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符号上——一个和我脚踝上一模一样的"卍"字，但同样有一横是断裂的。
"张队！"马小超在洞外喊道，"那个'画廊林'的电话查到了！"
张岩快步走出去。我犹豫了一下，留在小雨身边。她的手指沿着那个符号描摹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对着壁画拍了几张照片。
"姐姐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..."她低声说，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冰冷，"我们约定过不隐瞒彼此的。"
洞外，张岩正在通话："是的，林先生...不，这不是询问，是通知...您今天必须来警局做笔录..."
小雨站起身，整理了一下风衣。当她走出洞窟时，脸上己经恢复了那种悲痛欲绝的表情。但我知道——我的妹妹在演戏。
"白小姐，"张岩挂断电话，"您姐姐的遗物需要暂时保留作为证据。您先回酒店休息，有任何发现我们会立即通知您。"
小雨点点头，转身离开。我的灵魂在她和案发现场之间徘徊，最终决定跟着小雨。她走到停车场，却没有上出租车，而是拐进了一条小路。
小路尽头停着一辆银色奔驰。车窗摇下，露出一张男人的脸——林墨。他比三年前老了，眼角有了细纹，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。
"她死了？"林墨首接问道。
小雨的声音冷静得可怕："你早就知道会这样，不是吗？"
"我不知道会这么快。"林墨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，"你姐姐从巴黎带回来的东西，在你手上吗？"
小雨接过纸袋："不在。她藏起来了。"
林墨的眼神变得危险："白小雨，这不是游戏。你姐姐因为那个秘密送了命。如果你不想成为下一个..."
"威胁我？"小雨冷笑，"别忘了，现在只有我知道东西在哪。"
我的灵魂震惊地看着这一幕。我可爱天真的妹妹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语气？巴黎带回来的东西又是什么？我上个月确实去了巴黎，但只是为了参加一个艺术论坛。
林墨突然伸手抓住小雨的手腕："三天。三天后我要见到东西，否则..."
"否则什么？"小雨挣脱他的手，"杀了我？像杀我姐姐一样？"
林墨的表情变了："我没杀你姐姐。"
"那谁知道她的脚踝上有纹身？谁知道那个符号代表什么？"小雨逼近他，"只有你，林墨。三年前那顿晚餐后，你灌醉了我姐姐，她告诉了你一切。"
林墨的脸色变得惨白："不是我...是'他们'...你姐姐联系了'他们'..."
小雨退后一步："三天后，老地方。带着钱和护照。"说完，她转身离开。
我的灵魂跟在小雨身后，思绪混乱。林墨提到的"他们"是谁？我到底卷入了什么？更重要的是——小雨似乎比我想象的知道得多得多。
回到酒店，小雨锁上门，拉上窗帘，然后从行李箱夹层里取出一个小木盒。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把古老的钥匙和一张泛黄的照片。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站在莫高窟前，其中一个怀里抱着婴儿。
"外婆..."小雨轻抚照片，然后翻到背面——那里写着一个日期：1985.6.13，以及一行小字："菩萨闭目处，真相在血色中"。
和我画板背面几乎一样的字句。
小雨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："是我...姐姐死了...是的，他们动手了...不，东西还在我这里...明天按原计划..."
挂断电话，小雨走到窗前，望着莫高窟的方向。月光照在她的脸上，我看到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"姐姐，"她轻声说，"你以为只有你在追查外婆的秘密吗？"
我的灵魂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。这不是我认识的小雨。或者说，我从未真正认识过我的妹妹。
与此同时，酒店走廊传来脚步声。透过猫眼，小雨看到张岩和马小超正向她的房间走来。
"该死。"她迅速将木盒藏回行李箱，抹掉脸上的表情，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。
门铃响了。
"白小姐，有些新情况需要向您核实。"张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。
小雨深吸一口气，打开了门。而在她身后的梳妆台镜子里，我惊恐地发现——我的灵魂正在慢慢消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