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剖台的冷光刺得我眼睛疼——虽然我己经没有可以疼痛的身体了。
"颅骨凹陷性骨折,创口边缘整齐。"法医的刀划开我的头皮,发出类似撕开帆布的声音,"凶器应该是金属钝器,比如扳手或者..."
我的灵魂穿过不锈钢器械柜,想看得更清楚些。原来我的头骨这么白,像教室墙上剥落的石灰片。
"死者指甲里有异物。"助理突然说。我猛地扑过去——终于有人发现了!我的右手无名指指甲缝里,嵌着几丝淡褐色的皮肤组织。
"先取指纹。"法医头也不抬,"上面催着要报告。"
他们不知道那点皮肤组织有多重要。昨晚那个人掐住我脖子时,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破了他的手腕。我记得指甲划过皮肤的触感,像剥开新鲜的柚子皮。
林夏推门进来,白大褂下露出深蓝色裤装。她盯着我的尸体看了三秒,突然伸手拨开我的头发。
"耳后有擦伤。"她的指尖停在我的耳廓后方,"像是被什么东西刮到。"
那是他的手表!我疯狂地在解剖室里转圈。昨晚月光下,金属表带的反光晃了我的眼睛。我张嘴想告诉林夏,却只吹动了病理报告的一角。
"李局刚又来电话。"年轻警官凑到林夏耳边,"说希望尽快以意外结案。"
林夏的钢笔在记事本上戳出个洞:"死因都没查清,结什么案?"
我的灵魂突然发冷。李局?李毅的父亲?记忆碎片猛地拼凑起来——上周家长会,那个拍着校长肩膀的中年男人,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"先把指甲样本送检。"林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特别是右手无名指。"
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。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,身后跟着两个警衔更高的人。我的灵魂本能地缩到墙角。
"林队长,辛苦。"西装男没看我的尸体,首接递上一份文件,"省厅特别督导组要调阅本案材料。"
林夏的指节泛白:"尸检还没完成。"
"初步报告就行。"他瞥了一眼解剖台,"这种高中生自杀事件,别浪费警力。"
我的灵魂剧烈颤抖。天花板的灯管突然爆裂,玻璃碎片像雨点般砸在西装男脚边。所有人都吓了一跳,除了林夏——她正盯着我张开的右手。
"指甲里有皮肤组织。"她提高声音,"很可能是凶手的!"
西装男皱眉:"也可能是她自己抓伤的。青春期女孩常有自残行为。"
我想起李毅把我按在栏杆上时说的话:"我爸能让整个教育局闭嘴,也能让你全家..."山风把他腕间的香水味送进我的鼻腔,混合着汗水的酸味。
"查下死者手机里的云端备份。"林夏突然说,"她可能上传过照片。"
我的灵魂一震。对了!那个自动同步的相册!死亡让我的记忆像浸水的字迹般模糊,但云端应该还存着我拍下的器材室门缝——张老师白花花的大腿,还有压在她身上的班主任的手,腕间隐约露出蛇形纹身。
"手机数据被删得很彻底。"技术科的人摇头,"需要时间恢复。"
林夏走到窗边拨通电话:"帮我查个人...对,教育局李副局长...特别是他最近的行踪。"
窗外开始下雨。雨滴穿过我透明的身体,在地板上留下圆形的痕迹。法医助理奇怪地看了眼地面,把取样棉签塞进证物袋。
"奇怪,刚才这袋子是开着的..."
那是我试图打开它!我的灵魂在解剖室里横冲首撞。如果能把皮肤组织塞进林夏口袋,如果能让那本失踪的日记出现在她桌上...死亡给我的唯一能力,就是让室温骤降两三度。
"死者胃内容物检测出酒精。"法医合上我的腹腔,"大约两罐啤酒的量。"
我想起昨晚KTV里,李毅特意坐到我身边递来的那罐青岛啤酒。他的小指指甲留得很长,刮开拉环时在我手背上留下红痕。
"监控显示她凌晨一点独自上山。"警官翻看记录,"但两点半有段画面缺失。"
缺失的二十七分钟里,我在日观峰东侧的小路上奔跑。我的帆布鞋踩断枯枝的声音,混合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。我记得转弯时撞到的松树,树皮上应该还留着我的掌纹。
林夏的手机亮了。她走到角落查看,我飘过去看到屏幕上是一张照片——李毅父亲在某个会所门口,袖口卷起露出手腕。
蛇形纹身!虽然只有半截,但那个独特的青黑色蛇头绝不会错。我的灵魂像被闪电击中。原来器材室里的是...
"联系缉毒科。"林夏飞快打字,"查下李副局长是否认识张美玲老师。"
张老师!我的班主任!记忆突然清晰起来。那天我逃课去器材室拿羽毛球拍,听见储物柜后面传来奇怪的声响。从门缝看到的画面让我差点叫出声——张老师被压在垫子上,她脖子上青筋暴起,而那个男人手腕上的蛇正对着我吐信子。
"指甲DNA结果明天才能出来。"技术员说,"但有个发现——死者手机最后删除的是段录音。"
录音?我不记得自己录过音。死亡像块橡皮擦,把我最后的记忆擦得七零八落。但云端应该还有备份...如果李毅没来得及...
解剖室的门再次被推开。校长满脸是汗地闯进来,身后跟着我的父母。妈妈看到解剖台的瞬间就瘫倒了,爸爸的眼镜片上全是雨水。
"我们女儿不会自杀!"爸爸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,"她昨天还说要看厦大的樱花..."
林夏扶住妈妈,趁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。妈妈突然抬头,浑浊的眼泪停在颧骨上。
"晓萍的日记..."妈妈颤抖着从包里掏出手机,"她有个习惯,重要的事会发私密微博..."
我的灵魂扑向手机屏幕。妈妈点开的照片上,是我日记本的最后一页,字迹被水渍晕开大半,但能辨认出:"李毅说如果我告诉别人器材室的事,就让我像张老师上个班的学生那样..."
后面的字消失了。但我想起来了,全部想起来了。那个失踪的女生,所谓的抑郁症休学,还有张老师突然请的半个月病假。
"马上申请搜查令。"林夏的眼睛在冷光下像两把刀,"重点查李毅的住所,特别是运动鞋和手表。"
雨下得更大了。我的灵魂跟着警车穿过雨幕,看见李毅家别墅的车库里,那双沾着泥的耐克鞋正静静躺在纸箱里。而二楼浴室的下水口,还缠着几根长发——是我的头发,我挣扎时被他按在浴缸边缘扯下的。
死亡给了我透视墙壁的能力,却给不了我阻止罪恶的双手。但没关系,我的指甲里藏着他的皮肤,我的云端存着他的罪证,而林夏——她正举着搜查令按响门铃。
蛇终归要回到阴暗处,但蜕下的皮永远留在阳光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