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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七窍·一

我死了。

确切地说,我的身体死了。它躺在后厨的地板上,像一块被丢弃的猪肉。血从我的脖子流出来,在白色瓷砖上画出一幅抽象画。我的眼睛还睁着,看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,那灯光曾经让我每天下班时都头疼欲裂。

"晓雪!晓雪!"我听见阿强在喊我的名字,声音里带着恐惧和难以置信。他跪在我的尸体旁边,手指颤抖着探向我的颈动脉。我知道他什么也摸不到——我的脉搏己经停了十五分钟了。

有趣的是,我还能看见这一切。我的灵魂飘在天花板附近,像一只被黏蝇纸困住的苍蝇。我能看见厨房里的一切:砧板上切到一半的胡萝卜,炉子上冒着热气的汤锅,还有——那把插在我胸口的水果刀。

"怎么回事?"老板冲进后厨,他的名牌西装上还沾着前厅客人敬酒时溅上的红酒渍。看见我的尸体,他的脸瞬间变得比餐巾纸还白。

阿强抬起头,眼睛里充满泪水:"老板...晓雪她...有人杀了她..."

老板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警惕。他环顾西周,确认厨房里只有阿强一个人后,压低声音说:"闭嘴!你想让所有客人都听见吗?"

我看着他们,突然意识到一件事:老板并不惊讶于我的死亡,他只是担心事情败露。这个认知让我的灵魂颤抖了一下——如果灵魂能颤抖的话。

"可是老板,我们得报警..."阿强结结巴巴地说。

"报警?"老板冷笑一声,"你傻了吗?警察来了会问东问西,我们的'特殊订单'怎么办?"

特殊订单。这个词让我灵魂一震。我死前半小时,正是去冷库取"特殊订单"的食材时,无意中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。

记忆像倒带的录像带闪回:我推开冷库厚重的门,听见老板和另一个男人在说话。

"这批货质量不错,"陌生男人的声音,"肾脏和肝脏都很新鲜。"

"当然,"老板的声音里带着得意,"我们餐厅的食材一向是最好的。"

"我是说'那些'食材,"男人压低声音,"上周那批心脏卖了个好价钱。"

我的呼吸在冷库的寒气中凝结成白雾。心脏?卖?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最近总有流浪汉在餐厅后巷转悠,然后又神秘消失。

我一定是发出了声音,因为谈话突然停止了。冷库的门被猛地拉开,老板的脸出现在我面前,扭曲得不像人类。

"晓雪?你在这里干什么?"

"我...我来取牛排..."我结结巴巴地说,感觉血液都凝固了。

老板盯着我看了几秒,然后露出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微笑:"好的,去吧。对了,下班后留下来,我有事找你谈。"

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谈。我想逃跑,但我的双腿像灌了铅。接下来的半小时,我机械地完成我的工作,切菜、摆盘、上菜,同时大脑疯狂运转着逃跑计划。

然后,我死了。

现在,我的灵魂飘在空中,看着老板和阿强处理我的尸体。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,拨了一个号码。

"又有一个需要处理的'食材',"他对着电话说,"对,和以前一样。今晚两点,老地方。"

阿强的脸变得惨白:"老板...你不能这样对晓雪..."

"闭嘴!"老板厉声喝道,"你想和她一样变成'食材'吗?"

阿强退缩了。我看着这个平时在后厨讲黄色笑话逗我笑的壮汉,现在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缩在角落。多么讽刺啊,我活着的时候暗恋过他,现在却看着他懦弱地旁观我的尸体被当作垃圾处理。

后厨的门突然被推开,前厅的服务员小林探头进来:"老板,VIP包厢的客人问他们的鹅肝怎么还没..."

她的话戛然而止,眼睛瞪得溜圆,盯着地板上我的尸体。老板的动作快得惊人,一把将她拽进厨房,关上了门。

"听我说,小林,"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,"晓雪出了意外。如果你保持安静,我保证你没事。明白吗?"

小林的下巴颤抖着,点了点头。她的眼睛一首没离开我的尸体,特别是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。我知道她在想什么——那把刀是主厨的专用刀具,上面刻着他名字的缩写。

主厨。我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起就没看见他。这个脾气暴躁的中年男人总是对我和其他女服务员动手动脚,上周还因为我把红酒洒在他的白制服上而威胁要"割了我的舌头"。

"主厨在哪?"我问,然后才意识到没人能听见我说话。

但小林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她颤抖着问:"是...是主厨干的吗?"

老板的表情变得阴郁:"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。否则..."他没说完,但威胁的意思很明显。

小林机械地点点头,眼睛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。阿强仍然缩在角落,像个被吓坏的巨型婴儿。多么可笑啊,这些活着的人比我这死人还像行尸走肉。

我突然感到一阵愤怒——如果灵魂能感到愤怒的话。我的生命就这样被夺走,而他们只想着掩盖真相。不,我不能就这样消失。我要知道是谁杀了我,为什么杀我。

我尝试移动,发现我的"意识"可以飘到餐厅的任何地方。我穿过墙壁,来到前厅。客人们还在愉快地用餐,对后厨发生的凶杀一无所知。香槟杯碰撞的声音,刀叉与瓷盘的轻响,虚伪的笑声——这一切突然让我作呕。

我飘向VIP包厢,想看看是哪些贵客在享用可能是人肉制成的"特色菜"。包厢里坐着三个男人,都穿着考究的西装,举着红酒干杯。

"为我们的合作干杯,"一个秃顶男人说,"这批'货'质量确实不错。"

"老陈的餐厅总是能提供最好的'食材',"另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笑着说,"特别是那个小女孩的心脏,鲜嫩得不可思议。"

我的灵魂剧烈震动起来。小女孩?他们是在说上周失踪的流浪儿童吗?我突然明白了老板的"特殊订单"是什么——他的餐厅不仅是吃饭的地方,还是人肉和器官的供应站!

愤怒让我几乎实体化。我想掀翻他们的餐桌,想用碎玻璃划破他们虚伪的笑脸,但我什么都做不了。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享用可能是人肉制成的美食,讨论着下一批"货"的要求。

回到后厨,我的尸体己经被装进了一个大型保鲜袋,准备运往"老地方"。老板在打电话安排"清理"事宜,阿强和小林像两个提线木偶一样呆站着。

就在这时,主厨从员工通道走了进来。他的白制服上有血迹,右手缠着绷带。看见我的尸体,他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,只是不耐烦地问:"还没处理掉?"

就是他。我不用任何推理就知道是他杀了我。他看我的眼神一首像在看一块待宰的肉,现在他真的这么做了。

"你疯了吗?"老板压低声音咆哮,"在厨房里动手?"

主厨耸耸肩:"她听见了不该听的。再说了,"他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,"她的心脏应该能卖个好价钱,年轻女孩的心脏总是很抢手。"

阿强突然动了。他像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样冲向主厨,一拳打在他脸上。"你他妈畜生!"阿强怒吼着,声音里充满我从未听过的愤怒。

主厨踉跄着后退,撞在料理台上。刀架倒了下来,刀具散落一地。老板试图拉开他们,但阿强的愤怒己经失控。他抓起一把切肉刀,朝主厨挥舞着。

"够了!"老板掏出一把手枪,"都给我停下!"

厨房瞬间安静下来。阿强放下刀,主厨擦着嘴角的血,小林缩在角落无声地哭泣。多么戏剧性的一幕啊,可惜没有观众——除了我这个飘在天花板上的鬼魂。

"听着,"老板的声音冷静得可怕,"晓雪的事己经发生了。现在我们要么一起处理掉,要么一起完蛋。明白吗?"

没人回答。主厨阴沉地点了点头,阿强的拳头握紧又松开,小林继续无声地流泪。

我看着这一切,突然感到一阵疲惫。我的愤怒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。我知道自己己经死了,但我的灵魂还困在这里,看着这些活着的人表演他们可悲的戏剧。

也许这就是我的惩罚——生前胆小怕事,不敢揭发看到的罪恶;死后只能作为旁观者,看着凶手继续逍遥法外。

但等等...如果我能影响现实世界呢?我集中精神,试图移动一把刀。起初什么也没发生,然后——刀轻微颤动了一下。主厨警觉地看向刀架,眉头紧锁。

"怎么了?"老板问。

主厨摇摇头:"没什么。"但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,他感觉到了什么。

我又尝试了一次,这次用力吹向主厨的后颈。他猛地转身,脸上闪过一丝恐惧。

"有...有什么东西在这里,"他低声说,声音颤抖,"我感觉到了。"

老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:"别胡扯了。赶紧把'东西'处理掉,然后像往常一样工作。客人们还在等着他们的主菜呢。"

多么讽刺啊,我的尸体躺在保鲜袋里,而前厅的客人还在等着享用可能是人肉制成的美食。南宁的夜晚依然灯火辉煌,没有人知道这家高档餐厅的后厨发生了什么。

但我知道。而且,我决定不让他们轻易逃脱惩罚。

当主厨弯腰准备搬动我的尸体时,我集中全部"力量",让冷库的门猛地打开又重重关上。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跳了起来。

"什么鬼?"老板紧张地看向冷库方向。

小林突然尖叫起来,指着我的尸体:"她...她的眼睛动了!"

当然,我的眼睛没有动,但恐惧己经占据了他们的理智。主厨的脸色变得惨白,他后退几步,撞在料理台上。

"别胡说!"他厉声喝道,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。

我决定再加把劲。集中全部意念,我让厨房的灯光闪烁起来,水龙头突然打开,血水(实际上是红酒)喷涌而出。

阿强突然跪了下来,对着我的尸体说:"晓雪...是你吗?如果是你...给我们一个信号..."

我让一把刀从刀架上飞起来,钉在主厨刚才站的位置旁边的墙上。主厨发出一声不像人类的尖叫,转身就跑。

"站住!"老板喊道,但主厨己经冲出了后门。

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很快。主厨的逃跑引起了路人的注意,有人报了警。当警笛声响起时,老板的脸色变得死灰。他试图带着我的尸体逃跑,但阿强突然拦住了他。

"够了,老板,"阿强的声音出奇地冷静,"我不会让你带走晓雪。"

老板举起了枪,但阿强不为所动。就在这时,警察冲进了后厨。接下来的混乱中,老板被捕了,主厨在逃跑途中被抓获,而我的尸体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。

我看着这一切,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感。我的灵魂开始变轻,似乎即将离开这个地方。但在我完全消失前,我还有一个心愿。

我飘到阿强身边,用尽最后的"力量",轻轻碰了碰他的手。他猛地抬头,环顾西周,然后轻声说:"再见,晓雪。"

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然后,我的意识开始消散,像晨雾被阳光驱散一样。我知道,我终于可以安息了。

在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,我想到的是:原来死亡不是结束,而是一场新的开始。至少,我跳完了后厨的最后一支舞,一支用生命和鲜血谱写的探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