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拎着酒葫芦在枫林里晃荡,落叶在靴底碎成金箔。这季节的妖怪总带着桂花酿的甜腥味,就像昨夜醉倒在青楼时小桃红指甲上的蔻丹。
"偷窥可不是淑女该做的事。"我屈指弹飞沾在衣襟上的枫叶,那叶片突然在半空凝住,旋出绯红的涡流。
空气里泛起蜜渍梅子的酸香,我听见有人轻笑,声音像冰裂纹瓷器漫过丝绸。"洛公子怎知奴家是淑女?"一片枫叶擦过我耳垂,凉意里裹着温软的触感。
我拔出腰间玉箫往虚空一挑,数十片枫叶突然凝成女子轮廓。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,在地上投出破碎的光斑。这倒有趣——她的本体是团会说话的秋风。
"姑娘这般模样,倒省了脱衣裳的麻烦。"我晃了晃酒葫芦,琥珀色的液体在月色里荡出涟漪,"要尝尝三百年的竹叶青吗?隔着空气接吻的滋味...呵,想必别致得很。"
枫叶组成的唇形突然贴上葫芦口,酒液凭空消失了一截。残秋妖发出鸽子般的咕噜声,那些悬浮的叶片开始不规则地颤动。我趁机并指在她腰窝位置画了道显形符,半透明身躯顿时泛起晚霞般的潮红。
"你们修仙的都这般无耻?"她现出真身的瞬间,十余片枫叶化作飞镖钉在我胯间的树干上。我笑着用箫管挑起她下巴——如果那团流动的秋色算是下巴的话,"错啦,只有我这般无耻。"
林间突然卷起腥风,五头黑狼妖撞断老松扑来。残秋妖的躯体瞬间散作万千枫叶,其中几片锋利的贴着我脖颈飞过,削断偷袭者的利爪。我仰头灌了口酒,醉仙剑法随着酒气泼洒开来,剑光里竟混着她操控的赤红叶片。
"左边第三匹的睾丸留着泡酒!"我旋身躲过狼妖扑咬,剑尖挑着片枫叶刺入妖怪眉心。残秋妖的笑声混着血腥气在月下飘荡:"洛公子倒是物尽其用。"
当最后一头狼妖化作青烟,我靠着枫树喘气。残秋妖重新凝聚身形时,那些流转的秋色明显黯淡了许多。她身上飘落的枫叶触到我手背,竟带着初雪般的寒意。
"你们秋风成精的,都这么冰肌玉骨?"我扯开衣襟把她虚化的身体裹进来,灵力顺着掌心渡过去。她颤抖着发出幼猫似的呜咽,半透明的指尖终于有了暖意。
黎明咬破天际时,我发现怀里多了片永不凋零的枫叶。叶脉里流转的金线拼成个小字:等你的酒暖了,再来听奴家讲七百年前,某个剑仙在枫树下尿裤子的故事。
我捏着枫叶往酒葫芦口蹭了蹭,昨夜浸透她灵体的酒香竟在叶脉里凝成琥珀珠子。山下镇子飘来晨雾,混着炊烟模糊了妖与人之间的界线。这倒像七百年前师父说过的艳鬼缠身,只不过缠我的是团裹着桂皮香气的秋风。
"洛公子是要用奴家泡醒酒茶?"沾着露水的枫枝突然抽在我后颈,残秋妖的声音从每片颤抖的叶尖渗出。她今日的形态更稀薄了,阳光穿透时会在青石上投出孔雀翎似的花纹。
我反手抓住那截捣乱的树枝,灵力顺藤摸瓜缠上她虚化的腰肢:"姑娘若肯现出真身,我倒想试试用体温酿酒。"指尖传来冰裂纹瓷器般的触感,她灵体里流转的金线突然缠住我腕骨。
十丈外的老槐树应声炸裂,木屑中冲出个穿鸦青道袍的独眼修士。他掌心的照妖镜首射残秋妖,镜光却穿透她身体在溪水里熔出个焦黑的洞。
"洛风师兄好雅兴。"独眼龙舔着黄牙笑,道袍下摆沾着暗红血渍,"和秋风睡觉可比降妖除魔有趣?"
我抬脚踢翻酒葫芦,三百年的竹叶青在地上画出八卦阵图。残秋妖散作万千枫叶钻进酒液,在阵法里旋出赤色风暴:"左边第三根肋骨。"她在我耳畔低语,呼出的气息冻得我耳垂发麻。
醉仙剑贴着照妖镜的铜边擦过,独眼龙的惨叫声惊飞满山寒鸦。他断掉的肋骨插进自己肺叶,喷出的血雾里飘着枫叶形状的冰晶。
"你们名门正派杀人前不说场面话?"残秋妖重新凝聚时,发梢滴落的酒液竟带着铁锈味。她半透明的指尖按在我渗血的肩头,寒意里混进几缕暖流。
我扯开她虚化的衣襟——如果那些流动的金线算衣襟的话——对着心口位置吹了口气:"看好了,名门正派是这么疗伤的。"她灵体突然剧烈震荡,枫林里所有落叶同时竖立如剑。
暮色降临时我们躺在溪边的酒阵里,她的灵体终于有了杏酪的稠度。我咬破指尖在她锁骨画符,鲜血却凝成颗朱砂痣:"原来秋风也长雀斑?"
她操控枫叶拧我大腿时,我摸到块冰凉的硬物。从独眼龙血泊里捡来的照妖镜背面,刻着七百年前的蜀山剑纹。镜面映出的不是残秋妖,而是棵燃烧的枫树,树洞里蜷缩着穿嫁衣的白骨。
"那是奴家上辈子的聘礼。"她突然咬住我喉结,犬齿刺破皮肤的瞬间,七百年前的记忆洪水般涌来。我看见自己——不,是某个与我九分相似的剑仙——在枫树下撒尿,尿液浇灌的树根里埋着青铜婚匣。
月光突然变成血色,残秋妖的灵体开始崩解。她最后一片枫叶贴在我眼皮上,声音里带着我从没听过的哭腔:"洛公子,该醒酒了。"
我攥着那片凝成冰晶的枫叶扎进溪水,血月在波纹里碎成七百个铜钱大的光斑。青铜婚匣在掌心发烫,簪尾"凌绝"二字烫得我太阳穴突突首跳——那是我前世在蜀山当剑童时的浑名。
"洛公子刨坟的架势倒像饿了三日的野狗。"残秋妖的声音从上游飘来,她此刻寄居在芦苇丛里,每片穗子都结着霜花。我撩起浸透血水的袍角擦簪子,凤凰金冠在月光下睁开第三只眼。
溪底突然伸出无数树根,缠住我脚踝往淤泥里拖。那些根须上布满人脸状的瘤结,有个瘤子突然张开嘴:"凌绝师弟,师父的紫金丹味道可好?"竟是白日里独眼龙的声音。
醉仙剑砍在树根上溅起绿色脑浆,我趁机把凤凰金簪插进主根。整条溪流突然沸腾,蒸腾的水雾里浮现出蜀山炼丹房的景象:十五岁的我——或者说凌绝——正往丹炉里撒尿,炉底压着半块枫木灵牌。
"原来姑娘七百年前就馋我的尿?"我对着翻涌的雾气大笑,后背突然撞上团裹着桂皮香的秋风。残秋妖这次凝形格外实在,我能数清她睫毛上挂着的冰碴。
她虚化的手掌按在我丹田,寒气顺着经脉往上爬:"洛公子可知为何独独你能看见我?"我突然咳出片带血的枫叶,叶脉里封着粒金丹——正是当年失踪的紫金丹。
对岸林间亮起三十六盏引魂灯,蜀山刑堂长老们的法相在雾中若隐若现。残秋妖突然散作万千枫叶钻进我七窍,血液瞬间结出冰花。我听见她在骨髓里轻笑:"现在我们是共犯啦。"
凤凰金簪突然活过来,簪尾的眼珠射出金光。那些引魂灯接连炸成绿色鬼火,长老们的胡子着了火,法相在惨叫中化作青烟。我趁机咬破舌尖喷出血雾,借着血遁窜进山腹溶洞。
"姑娘的嫁妆够烈啊。"我瘫坐在钟乳石下,看着掌心游走的金线逐渐凝成枫叶脉络。残秋妖从我耳孔钻出,凝形时带出缕带着酒香的寒气:"洛公子现在摸着良心说,七百年前是谁扒了枫树皮当厕纸?"
洞外传来地动山摇的脚步声,十八具青铜傀儡正在劈山。我摸出酒葫芦猛灌,三昧真火顺着喉管烧进丹田。残秋妖突然咬住我下唇,将漫天枫叶塞进我咽喉:"醉仙剑第九式,该叫'满山红叶盗仙酒'?"
剑气破体的瞬间,我看见七百年前的自己提着裤子在枫林狂奔,身后追着个穿嫁衣的树灵姑娘。月光还是那轮月光,只不过今夜我的裤裆格外凉——方才青铜傀儡的刀气削掉了半截袍子。
我攥着半截袍子踹开妖市当铺的门,残秋妖正用我的舌头舔舐虎口结冰的伤口。掌柜的鼹鼠精吓得烟杆掉进算盘,鼻尖上的圆片眼镜映出我左眼流转的枫红。
"典当蜀山长老的胡子。"我把沾着绿血的须发拍在柜台,残秋妖突然操控我的右手抚过鼹鼠精头顶,"附赠摸骨算命——您三更天如厕记得带夜壶。"
当铺深处传来玉磬清响,穿珊瑚珠帘的兔耳娘扭着腰肌递来烫金帖。妖市拍卖会的请柬竟用鲛人泪黏合,我刚触到封泥就尝到海水的咸涩——残秋妖在我的味蕾上打了个寒颤。
"洛公子这副身子倒是好用。"她借着我的声带轻笑,指尖燃起三昧真火烧化请柬。灰烬里浮出枚翡翠钥匙,齿纹分明是凤凰金簪的形状。
拍卖场设在千年槐树洞窟,我踩着蟾蜍轿夫舌头铺成的红毯进场时,残秋妖正用我的视网膜记录全场。东北角的雪狼王冲着我的肾脏位置嗅闻,西南方竹叶青妖姬的蛇信舔过我后颈汗毛。
"第七件拍品,极北凝霜妖主的初夜雪。"鹿头司仪敲响人骨槌,冰棺里升起的雪雾凝成曼妙女体。我丹田突然结出冰棱,残秋妖在灵脉里炸开万千枫叶:"这贱人竟还活着!"
雪女的目光穿透我的伪装,她鬓角霜花发出银铃脆响:"枫姐姐怎么落魄到寄生酒鬼体内?"全场妖怪齐刷刷扭头,我吐出嘴里的瓜子壳:"好说好说,总比某些人睡棺材强。"
残秋妖操控我左手掐诀,右手却自顾自摸向蛇妖大腿。暴走的灵力在奇经八脉乱窜,拍卖场穹顶突然降下红枫暴雪。我趁机踹翻冰棺,凤凰金簪插进雪女眉心时,听见七百年前相同的冰裂声。
"洛公子欠我件新嫁衣。"残秋妖裹挟着我撞破槐树逃窜,身后炸开的冰晶在月下织成追捕大网。我咬破酒葫芦狂饮,喷出的酒火却烧着了裤裆:"姑娘再乱用灵力,明日妖市头条就是'醉剑仙光腚斗雪女'!"
逃亡途中撞进废弃月老祠,她突然凝形压着我跌进红线堆。那些姻缘线自动缠绕西肢,将我们捆成面对面打坐的姿势。残秋妖半透明的唇离我鼻尖仅半寸,呼出的寒气凝成冰珠滚进我衣领。
"当年你就是在这祠堂..."她话音未落,我咬断红线含住她下唇。七百年前的记忆如烟花炸开——穿嫁衣的枫树精被铁链锁在神龛,少年剑仙用尿浇化的雪水为她卸妆。
祠堂突然地动山摇,雪女的冰刃削飞了牌匾。残秋妖化作枫叶铠甲覆在我身,醉仙剑第一次染上自己的血:"抱紧了,带你看场真正的枫火流云!"
剑气破空时,我瞥见褪色的姻缘簿上浮现新字:洛狗剩配枫红鸾。残秋妖在我胸腔里笑出泪冰晶,这疯婆娘竟篡改了月老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