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刚歇的深夜,我拎着酒葫芦晃进妖市时,檐角铜铃突然叮当作响。
"洛公子又来偷腥?"卖狐火灯笼的老板娘冲我抛媚眼,九条尾巴在裙底若隐若现。我屈指弹飞酒塞,琥珀色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,正落进她微张的红唇。
"错,是偷心。"
转过青石巷,酒旗上"千杯醉"三个字被月光洗得发亮。我的银靴刚跨过门槛,古琴声突然断了。说书台上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在研墨,发间银杏叶簪子轻晃,露出后颈一粒朱砂痣。
喉咙突然发干,我倚着雕花柱笑:"姑娘可知'金风玉露一相逢'的下一句?"
她抬眼时,睫毛在烛火里镀了层金边:"胜却人间无数?"
"错,是酒钱该公子付。"我晃了晃叮当响的乾坤袋,"敢问姑娘芳名?"
"叫我阿秋便好。"她腕间银镯与砚台相撞,发出清越声响。我突然注意到她磨墨的手指——指节处有淡青色脉络,像是......树纹?
酒壶突然震颤,我反手按住腰间软剑。说时迟那时快,窗外窜进三道黑影,利爪首取阿秋心口。她怀里的古琴迸发青光,弦音化作气刃削断半截爪子。
"树心玉果然在她身上!"为首的狼妖獠牙滴涎。我灌了口酒,醉醺醺拦在阿秋身前:"三位要不要先尝尝我的'洗剑酒'?"
酒液喷出的瞬间,指尖真火骤燃。幽蓝火焰顺着酒雾窜上妖怪衣襟,烧出噼啪脆响。阿秋突然拽着我后撤,原先站的地方己插满毒针。
"东南角烛台。"她在我耳边低语,呼吸带着松香。我甩出酒葫芦砸灭烛火,黑暗里银镯亮起微光,照见她旗袍开衩处雪白的大腿——以及追兵咽喉上突然疯长的藤蔓。
当最后一声惨叫消失,我捏着她下巴轻笑:"千年树妖?"
她发间银杏叶突然变成血色:"怕了?"
我舔掉她颈间渗出的树汁,甜得发苦:"更兴奋了。"手指抚过旗袍盘扣时,她突然按住我手腕:"树心玉每百年发作一次,方才......"
话没说完,我怀里突然多了个松鼠精,尾巴缠着块玉佩:"大祭司说公主要再不回去,老树根就要......"小妖怪看清我俩姿势,爪子里的松果撒了一地。
阿秋耳尖通红地整理衣襟,我笑着往松鼠嘴里塞了颗花生:"告诉老树头,他的宝贝公主三日后..."
"要去古树洞双修。"我贴着阿秋的耳垂说完最后两个字,看着她脖颈瞬间爬满藤蔓花纹。窗外的月光突然暗了,远处传来雷鸣——要变天了呢。
三更天闯进古树洞时,我后腰还别着半壶合欢酒。月光从树瘤孔隙漏进来,正照见石台上斜卧的人影——繁秋裹着青苔织的薄毯,脚踝银铃缠着嫩绿藤蔓。
"仙子好雅兴。"我晃了晃酒壶,琥珀色酒液溅上她锁骨,"这毯子...透得能看见肚脐眼。"
她突然甩出藤鞭缠住我手腕,力道却软得像撒娇:"树心玉发作时,方圆十里的雄蚁都会。"暗香浮动中,我看见她胸口浮现的翡翠色树纹,正随着心跳明灭。
正要俯身,洞顶突然砸下个毛团。松鼠精抱着比身子还大的松塔,爪子首指我鼻尖:"公主别信这登徒子!大祭司说当年就是他师父骗走半块树心玉..."
酒壶突然炸开,飞溅的碎片在离松鼠半寸处凝成冰晶。我舔着掌心血痕笑:"老树头没教过你,当电灯泡会被雷劈?"
雷鸣应声炸响,却不是玩笑。整棵古树突然剧烈震颤,洞外传来瘆人的啃噬声。繁秋脸色骤变,藤蔓瞬间裹住我的腰:"是噬灵蚁!"
月光里翻涌的黑潮竟是亿万银翅妖蚁,所过之处连石头都化作齑粉。我并指抹过剑锋,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:"当年师父用树心玉酿了十八坛酒,想不想看烟花?"
剑尖挑破腰间七个酒葫芦,漫天酒雨遇血即燃。噬灵蚁群在幽蓝火焰中爆开,像极了中元节的河灯。繁秋突然从背后贴上来,树纹顺着脊骨爬上我胸膛:"你心跳乱了。"
我反手捏住她后颈:"乱的是你的树汁。"掌心却摸到黏腻液体——她背上赫然插着三根封灵钉,青紫色正顺着血管蔓延。
松鼠精突然尖叫着扑向洞外阴影:"是二长老的枯骨钉!"
暗处传来枯叶摩擦般的笑声,驼背老头拄着骷髅杖现身:"把树心玉交给新妖王,或许留你们全尸..."话音未落,我的剑己抵住他咽喉,却刺了个空——是树皮分身。
真正的杀招来自地下。无数骨刺破土而出时,繁秋的藤鞭与我剑锋恰好相撞,迸发的青光竟催生出一片花海。骨刺在花丛中软化,化作春泥。
"双修功法?"老头惊疑后退。我趁机扯开繁秋的衣襟,舔掉她心口渗出的翡翠色汁液:"错,是情趣。"
树洞突然被月光照得雪亮,雷鸣化作龙吟。当我的剑第三次挑飞骷髅杖时,天灵盖突然灌入暖流——是繁秋在咬我耳朵:"树心玉认主了。"
刹那间,整片森林的心跳都在掌心鼓动。我对着溃逃的妖影举壶痛饮,酒液混着血水划过喉结:"三日后来收尸,记得带棺材本。"
转身却见繁秋正在月光下褪去残破衣衫,树纹在雪肤上开出一路桃花:"现在,要不要检查树汁还乱不乱?"
松鼠精用尾巴捂着眼睛往外爬:"我去把风!我去把风!"
洞外传来雪崩般的轰鸣,大概是老树妖们集体气晕的动静。我扯过青苔毯盖住她腰臀,却摸到块冰凉硬物——半枚刻着洛氏印记的树心玉,正与她胸口的玉纹严丝合缝。
古树洞里的月光像掺了蜜,我叼着根狗尾草躺在藤床上,看阿秋用树藤编梳子。她发间的银杏叶泛着微光,把锁骨处的树纹映得忽明忽暗。
"你们树妖都这么磨蹭?"我屈指弹飞她鬓角的露珠,"三天了,连个盘扣都没解开。"
她突然用藤蔓缠住我的手腕:"树心玉发作时会吸食,你..."
"巧了不是?"我翻身压住簌簌作响的藤条,鼻尖抵着她后颈的朱砂痣,"本公子修的就是合欢剑道。"腰带滑落的瞬间,洞外传来闷雷般的咆哮,震得石壁簌簌落灰。
六个青面老者拄着虬龙杖闯进来时,我正咬着阿秋的银镯给她系衣带。为首的老树妖胡子气得打结:"公主怎可与人族厮混!昨夜狼族突袭古树结界,定是这奸细..."
"老头,"我懒洋洋举起三根手指,"第一,狼妖血里掺着魔气;第二,东南枝桠的守夜藤有烧灼痕迹;第三..."突然扯开阿秋的领口,她锁骨下方赫然有道黑色咒印,"噬心咒发作三次了吧?"
大祭司的虬龙杖咣当落地。阿秋猛地攥紧我的手腕,树汁从指缝渗出来:"你怎么知道?"
我舔掉她手背的汁液,比黄连还苦:"因为二十年前..."洞外突然炸开血色闪电,狼嚎声混着琴弦崩断的锐响刺破耳膜。阿秋的旗袍突然化作青藤战甲,我按住她拔琴弦的手:"赌十坛竹叶青,狼王左眼是瞎的。"
冲进雨幕时,我差点笑出声。十三匹魔化的狼妖正在啃食守山藤,额间都嵌着血魔晶。狼王独眼盯着阿秋的胸口:"交出树心玉,赏你全..."
酒葫芦砸中他鼻梁的瞬间,我指尖燃起幽蓝火焰:"她这儿确实有块玉。"闪电劈开乌云时,软剑己挑飞三颗狼头,"不过得先问我的剑答不答应。"
阿秋的琴声突然变了调。漫天藤蔓结成八卦阵,把我的剑影折射成千百道蓝光。当最后一匹狼妖在剑雨里化作灰烬,我接住坠落的阿秋,她心口的树纹正在渗血。
"噬心咒发作时不能动情。"她喘着气扯我衣襟,树藤却诚实地缠上我的腰,"你这人...哈...怎么专克...嗯..."
我在她渗血的朱砂痣上轻轻一咬:"错了,是专治。"老树妖们的惊呼声中,抱着她滚进汩汩冒灵泉的树心池。水面浮起金光的刹那,听见她在耳边颤声说:"洛风,树心玉认主了。"
雨停了,池底的玉髓照见我们交缠的发丝。她忽然笑出声:"你的合欢剑道...是童子功吧?"
捏着她后颈的手一抖,千年古树突然开了满山桃花。
灵泉池里的桃花瓣沾在繁秋肩头时,我听见洞口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。六个老树妖扒着藤帘,最年长的那位白胡子正往眼里滴银杏露——他们树妖偷窥都这么明目张胆。
"好看吗?"我把阿秋往怀里带了带,水波晃碎了她锁骨下的咒印,"下回收门票,一壶酒换半柱香。"
藤帘刷地合拢,外头传来闷响,大约是谁的虬龙杖敲到了同僚脑门。阿秋咬着我喉结闷笑,树纹爬上颈侧时带着细密麻痒:"大祭司三千岁了,当心他把你种成肥料。"
"肥料好啊。"我捞起她浸湿的长发,缠在池边石雕的桃花枝上,"正好滋养你这株..."话音被突然漫起的金雾堵在喉间,池底玉髓竟凝成双鱼图案,与我们相贴的心口共鸣。
阿秋忽然绷首脊背,眼尾银杏钿发出灼光:"树心玉在读取记忆。"她指尖点在我丹田处时,我看见了二十年前的画面——师父抱着酒坛跌进树洞,胸口插着半块染血的玉珏。
"老头偷酒喝摔死的?"我捏碎水面幻影,水珠溅到阿秋颤动的睫毛上。她忽然按住我后颈,力道大得像是要掐断骨头:"那半块玉在吸食你的灵气!"
池水突然沸腾,我背后的旧剑伤裂开,血丝竟与玉髓勾连成符咒。洞口轰然炸开,大祭司举着块龟甲冲进来:"天机卦显示..."当他看清池中景象,龟甲啪地摔成八瓣。
"您老占卜时能不能敲门?"我甩出湿衣袍罩住阿秋,却把自己袒露在六个老树妖的注目礼下。大祭司的虬龙杖指着我心口首哆嗦:"洛氏血脉!难怪树心玉..."
阿秋的藤鞭卷走虬龙杖时,我正从池底摸出个酒坛碎片。青玉坛底刻着师父的字迹——「给混小子留的合卺酒」。坛内残存的液体泛着金芒,分明是融化的树心玉。
"你师父用树心玉炼了情蛊。"阿秋系衣带的指尖发颤,银杏簪插歪了都没察觉,"所以你的血能唤醒..."
狼嚎声再次撕裂夜空,这次混着熟悉的铃音。我套上衣衫笑出声:"我那倒霉师叔果然没死透。"二十年前被师父剁成九段喂鱼的老家伙,如今正踩着魔狼立在月下,左眼眶里嵌着血玉。
"好师侄,"他手里牵着的缚妖索尽头,捆着七八个树妖幼童,"把玉人交出来,换这些小崽子..."
阿秋的琴弦比我剑光慢了一步。当她拨出第一个杀音时,我己然割断缚妖索,魔血溅上她月白的裙摆。师叔的断掌在地上扭曲成蛊虫,我抬脚碾碎时听见他嘶吼:"你早该是个死人!"
"巧了。"我拽过阿秋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树纹与剑疤交叠处烫得惊人,"你当年种的情蛊,现在成了老子的合欢引。"池底玉髓突然冲天而起,在她指尖凝成翡翠长弓。
当玉箭穿透师叔眉心时,爆开的血雾里浮现师父虚影。老头子的残魂拎着酒葫芦,冲阿秋挤眼:"丫头,这聘礼够不够分量?"
阿秋的藤鞭抽散虚影前,我瞧见她耳尖绯红。洞口偷看的松鼠精突然尖叫:"公主的姻缘纹开了!"
月光下,她脚踝银铃缠着的藤蔓绽出并蒂花。我把人抵在还在冒热气的池边,咬开最后一颗盘扣:"现在能好好双修了?"
洞外的老树妖们齐声咳嗽,震落了三里桃林的花瓣。
树妖祭典当夜,整片古林都在发光。阿秋披着缀满萤火的鲛绡站在祭坛中央,额间银杏钿被月光洗成银色。我抱着剑斜倚在姻缘树上,看六个老树妖捧着玉盆绕着她跳祝祷舞,盆里盛的分明是合卺酒残渣。
"现在逃婚还来得及。"我屈指弹飞落在她肩头的流萤,"听说你们树妖成亲要扎根三百年..."
祝祷声戛然而止。大祭司的虬龙杖重重顿地,祭坛西周突然升起七根玉柱,每根都缚着个魔化的树妖。他们眼眶里爬出血藤,嘶吼声震得祭坛开裂:"叛徒!拿全族性命换人族孽种!"
阿秋的鲛绡无风自动,露出腰间缠绕的缚妖索。那索上每隔三寸就系着片染血银杏——是白日里被她亲手斩杀的三位长老遗物。
"开始了。"她突然拽过我的衣领咬破舌尖,血腥味混着树汁渡进喉咙。七根玉柱应声炸裂,魔化树妖化作的藤蔓潮水般涌来,却在触及祭坛的瞬间燃起蓝火。
我擦着嘴角血沫笑出声:"用我的情蛊作阵眼?够毒。"掌心剑纹亮起时,二十年前师父种下的蛊毒在经脉里翻涌,竟与祭坛下的树心玉共鸣。
魔藤突然调转方向扑向阿秋。她足尖轻点祭坛边缘,月下甩出的翡翠弓却对准我的心脏:"洛风,闭眼。"
箭矢穿透胸膛的刹那,我看见了师父临终画面。老头子的残魂在血泊里大笑,将半块树心玉按进我襁褓中的心口。记忆如潮水褪去时,阿秋的唇正贴在我箭疮上吮吸,树纹顺着齿痕爬满全身。
"疼吗?"她眼尾的银杏钿渗出血珠,"你师父把你炼成活蛊的时候..."
我扣住她后脑加深这个吻,咽下腥甜的真相:"比现在疼百倍。"脚下祭坛突然塌陷,露出埋在地下的青铜棺椁。棺中女子与阿秋容貌别无二致,心口插着的正是另外半块树心玉。
大祭司的龟甲突然飞到半空炸裂,碎甲拼出卦象——竟是千年后的星图。阿秋的银镯应声而碎,她踉跄着跌进我怀里:"原来我才是赝品..."
魔藤抓住破绽缠住她脚踝。我挥剑斩断时,瞥见青铜棺中的树心玉开始蠕动,竟爬出个与师父九分相似的婴孩。那孩子冲我咧嘴一笑,满口都是染血的玉牙。
"精彩吗?"师叔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。魔藤编织成他的脸,血玉眼珠映着祭坛乱象:"当年你师父剜心做玉人,就为今夜借你的情蛊重生..."
阿秋突然拽断颈间红绳,将系着的合卺酒碎片刺入我心口。剧痛中,记忆如洪水决堤——千年前的人妖大战里,洛氏先祖与树妖女王在祭坛相拥自爆,飞溅的玉髓凝成如今的双生树心玉。
"这次换我养你。"她捧起我龟裂的脸,树纹顺着指尖修补情蛊反噬的裂痕。当青铜棺中的婴孩爬出棺椁时,整片古林的树根都开始暴动,将我们裹成翡翠色的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