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山的雪夜像块浸透墨汁的绸缎,我拎着酒葫芦晃进观星阁时,檐角的青铜铃铛突然叮当作响。这铃铛是师尊用北海玄铁铸的,遇妖则鸣。
"别躲了。"我倚着朱漆廊柱轻笑,"再不出来,我可要拿你泡药酒了。"
积雪簌簌落下,露出个裹着青羽斗篷的少女。她赤足踩在雪地上,脚踝系着银铃,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。我眯起眼,这光晕分明是千年大妖的妖力。
"道长要拿我泡酒?"她歪着头,发间青羽簪子跟着晃动,"可我是青鸟呀,肉很柴的。"说着突然打了个喷嚏,斗篷滑落,露出圆润肩头凝着冰渣的伤口。
我解下鹤氅裹住她时,她耳尖泛起的红晕比三月的桃花还艳。手指触到她锁骨处的青纹,那纹路像被火燎过的藤蔓,分明是上古妖族才有的印记。
"疼吗?"我蘸着梨花酒给她擦拭伤口。
她蜷在暖炉旁像只猫儿:"道长的手比昆仑雪还冷。"忽然凑近嗅了嗅我的衣襟,"你身上有蓬莱阁主用的龙涎香,昨晚在她寝宫过的夜?"
我差点打翻药瓶。这小妖女,明明说着最天真的话,偏要学人间女子拈酸吃醋。炉火噼啪作响,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腕:"我叫阿翎,道长叫什么?"
"洛风。"我故意贴近她耳垂,"采阴补阳的洛,颠鸾倒凤的风。"
她指尖燃起青焰,却在我胸口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:"道长的心跳得好快,像南疆的象脚鼓。"说着竟枕在我膝头睡着了,青丝间浮动的檀香混着血腥气,像朵开在刀锋上的睡莲。
七日后春分,三清盟的追妖令贴着阿翎的画像悬在长安城门。我捏碎玉简时,阿翎正在煮梅花粥,青瓷碗里飘着去年埋在桃树下的醉枣。
"道长要赶我走?"她搅动粥勺的姿势像在画符,"可是..."突然扯开衣领,露出心口蔓延的妖纹,"每晚子时,这里都会疼得像被雷劈。"
我扣住她脉门,妖力在奇经八脉乱窜如脱缰野马。她突然轻笑:"道长的手又在抖,这次是怕我死,还是怕我活?"窗外惊雷炸响,暴雨中传来锁妖链的铮鸣。
阿翎突然咬破指尖,在我掌心画了朵青莲:"二十年前昆仑山巅,有个剑修为我挡过天劫。"她眼瞳泛起妖异的金芒,"他的血,是梨花味的。"
檐角铜铃碎成齑粉的刹那,我终于看清她颈后那道剑痕——那是我筑基时用过的青冥剑留下的伤疤。
长安城的雨丝缠着槐花香,我搂着阿翎跃上醉仙楼飞檐时,她发间的青羽簪子正巧挑开我束发玉冠。三千银丝铺陈在她膝头,像一匹浸了月光的绸。
"道长的头发比昆仑冰蚕丝还滑。"她指尖绕着我的发梢打转,突然轻呼,"哎呀,沾了糖葫芦的糖霜。"说着竟含住那缕头发,舌尖扫过我的耳垂,"是山楂味的。"
追兵的御剑声破空而来,我反手将阿翎塞进酒肆的胭脂帐。老板娘翠娘扭着水蛇腰贴过来:"洛真人许久不来,奴家新学了西域胡旋舞..."话音未落,阿翎从帐中探出脑袋,头顶还挂着我的银丝抹额。
"这位姐姐的腰封要散了。"她眨着眼抛出个青玉瓶,"用南海鲛人泪调的花露,滴在肚脐三寸下..."我连忙捂住她的嘴,指缝间溢出她闷闷的笑,温热气息灼得掌心发烫。
三更时分我们在城隍庙歇脚,阿翎对着褪色的判官像比划剑诀。月光漏过破瓦,在她锁骨处游走成流动的溪水。我握着她的手纠正姿势,突然触到她后背凸起的疤痕。
"这是青冥剑第七式留下的。"她转身时衣带松散,露出心口妖纹蔓延成并蒂莲的形状,"那年昆仑山落雪三日,有个呆子说妖物的血也是温的。"
铜铃忽在夤夜炸响,阿翎踉跄着撞翻供桌。妖纹渗出青金色血珠,在斑驳地砖上绽开曼陀罗。我咬破指尖点在她眉心,血咒相融的刹那,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倒灌。
漫天雷劫中,青衣剑修将染血的玉佩塞进青鸟心口。蓬莱仙岛的桃花瘴里,三清盟长老用锁魂钉刺穿妖族的琵琶骨。记忆最后定格在昆仑冰洞,玄冰棺中沉睡的女子,竟与阿翎生着同样的泪痣。
"原来道长就是那个呆子。"阿翎眼底金芒暴涨,妖力凝成青鸾虚影撞破庙门,"不过..."她突然扯开我衣襟咬在肩头,"转世后怎么变得这般风流?"
破晓时分我们在灞桥与三清盟对峙,执剑长老的拂尘扫落柳叶万千。阿翎突然往我嘴里塞了颗醉枣,甜腻汁水混着她唇间血腥:"道长可知,青鸟一生只会为爱人泣血成珠?"
她颈间银铃尽碎时,长安城上空腾起青色妖云。我本命剑灵发出悲鸣,终于看清她心口玉佩刻着的,正是我前世陨落时的道号——清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