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海的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时,阿翎正用我的发带绑螃蟹。她赤脚踩在潮湿的沙滩上,脚踝的银铃早换成我剑穗上的琉璃珠,随着潮起潮落叮咚作响。
"道长你看,这贝壳里住着精卫鸟的魂魄。"她举着七彩海螺贴在我耳边,温热的潮气混着笑音往耳蜗里钻,"它在骂你是负心汉呢。"
我揽着她腰肢滚进礁石后的阴影,三清盟的追妖幡正在云端翻涌。阿翎突然咬开我衣襟系带,指尖蘸着海水在我胸口画符:"蓬莱的避水诀要这样画..."她睫毛扫过锁骨时,远处传来破空声,十七柄斩妖剑结成天罗地网。
"抓紧了。"我含住她耳垂轻笑,"这次要钻龙王爷的裤裆。"本命剑灵发出裂帛之声,载着我们扎进惊涛骇浪。阿翎的惊叫混着大笑,发间青羽被咸水浸透,在幽蓝海水中舒展成凤凰尾翎的模样。
海底古城废墟里,她捧着夜明珠照我眼睛:"道长的瞳孔变成竖线了,像鲛人。"说着突然掀开裙摆,露出大腿内侧新生的鳞片,"我是不是要变成鱼啦?"月光透过十丈海水落在她身上,那些青鳞泛着妖异的光,分明是龙族求偶期才有的印记。
我们在沉船里发现玄冰棺那夜,阿翎偷喝光了我葫芦里的梨花酿。她醉醺醺地骑在桅杆上,对着珊瑚丛唱昆仑山的小调:"...郎君剑挑红罗帐呀,妹妹的银铃响叮当..."唱到半阙突然栽进我怀里,后颈浮现出与棺中女尸相同的朱砂痣。
"清微道长当年亲手封印的爱人,居然不是妖族。"蓬莱阁主抚着冰棺轻笑,丹蔻划过阿翎熟睡的脸庞,"这小青鸟不过是盛放神女魂魄的容器。"她突然扯开我的衣领,龙涎香混着血腥气,"你猜,三清盟要是知道镇压千年的魔头正在苏醒..."
阿翎的呓语打断了她的话。小姑娘在梦中攥着我的袖角,眼泪凝成青珠滚落,每一颗都映着前世昆仑山巅的雪。我捏碎珠子的刹那,二十年前的记忆如附骨之疽——原来那场震动三界的诛妖阵里,被万剑穿心的是口吐人言的青鸾,而握着阵眼的黑袍人,分明长着现任三清盟主的脸。
冬至子时,阿翎的妖纹终于蔓延到眼角。她倚在观星阁顶层的软榻上,脚边散落着卦签,每支都写着大凶之兆。"道长怕吗?"她扯开我腰封时,尾音带着青鸾的鸣啸,"若我真是灭世魔头..."我封住她唇舌的刹那,窗外暴雪突然静止,三千卦签凌空排成上古禁术的阵图。
子时的更鼓惊碎琉璃盏时,阿翎心口的玉佩突然浮空。我们十指相扣的掌纹渗出血珠,在虚空勾勒出双修契约的符咒。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戳我心窝:"这下跑不掉了,生生世世都要被我..."情话被吞进突然炸开的烟花里,长安城上空绽放的青莲,正是三清盟围剿的讯号。
我抱着阿翎踏剑而起时,她将青羽簪插进我发髻:"呆子,这次换我护着你。"漫天星斗突然移位,她周身腾起的青焰里,分明浮现出上古神女执剑的身影。追兵们的惊呼被夜风撕碎:"清微仙尊!这妖女怎会您的独门剑诀..."
长安城的上元灯火烧穿夜幕时,阿翎的裙裾正扫过朱雀大街的糖画摊子。她鬓间插着我用剑气雕的冰玉簪,尾端垂着的青鸾流苏碰着银铃响,引得满街少年郎偷眼瞧。
"道长快看!"她突然扑到算命摊前,指着卦盘上转动的星斗,"天枢星缠着摇光星转了三圈呢!"说话间广袖带翻签筒,六十甲子签哗啦啦铺了半条街。老道士刚要发怒,瞥见她腰间悬着的三清盟主令,吓得打翻了朱砂砚。
我揽着她跃上摘星楼,满城灯火在脚下淌成银河。阿翎突然咬开酒葫芦塞子,梨花酿混着她唇上的胭脂渡进我口中。"二十年前的上元夜,"她指尖在我喉结画圈,"有个傻子在这楼顶发誓,说要把月亮摘给我当聘礼。"
三清盟的焰火恰在此时炸开,紫色灵光聚成敕令悬空。阿翎嗤笑着扯开衣襟,心口妖纹己化作展翅青鸾:"他们倒会挑时辰。"说着突然将我的手掌按在她丹田处,"道长可摸到了?那颗要命的定魂珠..."
话未说完,十二道诛仙索破云而下。阿翎旋身时发簪断裂,三千青丝缠住我的剑穗。我们在锁链间穿梭如蝶,她颈间渗出的血珠凝成红线,将我俩手腕系成死结。
"清微!"三清盟长老的怒吼震碎琉璃瓦,"你可知她体内封着蚩尤魔血!"
阿翎突然笑得花枝乱颤,拽着我跌进放生池。锦鲤惊散时,她咬着我耳朵呢喃:"其实那日海底,我看见了..."池水突然沸腾,她瞳孔裂变成妖异的竖瞳,"你抱着冰棺哭的样子,丑死了。"
子时的钟声撞碎幻象,我抱着浑身滚烫的阿翎冲出水面。她丹田处浮现金色咒印——分明是我前世亲手种下的封魔契。记忆如业火焚身,原来昆仑山巅那一剑,穿的是我自己的心脏。
"呆子..."阿翎突然撕开锁骨处的皮肤,抽出根染血的青鸾翎,"用这个,刺这里。"她抓着我的手抵住心窝,"二十年前你教我的,诛魔要诛心。"
三清盟的剑阵在此刻结成,漫天灵符烧成火凤。阿翎突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,青鸾翎沾着心头血划过苍穹。我听见万物寂静的刹那,她的泪滴在我睫毛上结霜:"记得去广寒宫讨债,你欠我三百六十五个吻..."
当青鸾虚影吞没整个长安城的夜空,我怀中只剩下一枚染血的银铃。三清盟主令在掌心化为齑粉时,满城突然落下青色的雪,每片雪花都凝着阿翎的笑音。
后来蓬莱阁主在醉酒时说漏了嘴,说每年上元夜,朱雀大街总有个白发道人抱着酒葫芦游荡。他腰间银铃响处,满街花灯都会无风自动,像是被谁掀开了新娘的盖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