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握着青玉酒壶的手指微微发颤,倒不是怕这满湖乱窜的玄龟,实在是身边这条鱼妖的香味太过惑人。她甩动泛着珠光的鱼尾掠过水面,溅起的水珠带着桃花酿的醇香。
"洛仙长方才不是说,要请奴家喝百年陈酿么?"文鳐鱼半个身子探出湖面,鳞片在月光下流转着青碧色的光晕。她指尖轻点,一串水珠凝成酒杯的形状,"用这个装。"
我晃了晃空了大半的酒葫芦,醉意让视线里的鱼尾晃出三重影:"姑娘有所不知,我这'醉仙葫'里装的可不是寻常..."话没说完,水面突然炸开丈许高的浪花,青铜色的龟甲破水而出。
文鳐鱼猛地拽住我的腰带往后掠去,湿漉漉的鬓角擦过我颈侧:"当心!这些老王八专咬人裤腰带!"我踉跄着踩住浮萍,腰间流风剑自动出鞘三寸,剑鸣声惊得玄龟缩回壳中。
"你给它们喂什么了?"我盯着龟壳上暗红的咒纹,这种上古凶兽按理早该绝迹。文鳐鱼突然捂住心口,鳞片缝隙渗出淡金色液体:"还不是因为...啊!"
她痛呼未落,整片湖水突然沸腾。我揽住她细腰急退,触手却是冰凉的鳞片与温热的肌肤交替的诡异触感。流风剑终于完全出鞘,剑光扫过处,龟甲应声而裂,露出里面蜷缩的...
"小翠?"我盯着龟壳里滚出的翡翠耳坠,这正是三年前醉仙楼头牌姑娘的饰物。文鳐鱼突然伸手扣住我手腕,眼中泛起妖异的银芒:"仙长认得这蜃气珠?"
芦苇丛中传来沙沙响动,雾气里渐渐凝出个熟悉的身影。鹅黄襦裙,金步摇,连眼尾那颗胭脂痣都分毫不差。那幻影娇笑着伸出涂满丹蔻的手:"洛郎不是说最爱奴家的..."
"闭眼!"文鳐鱼突然翻身把我按进水里。隔着荡漾的水波,我看见她鱼尾炸开孔雀翎羽般的光彩,喉间涌出的音波将幻影震成碎片。我们鼻尖相抵沉在水底,她发间缠绕的水草拂过我嘴唇,带着清冽的酒香。
待浮出水面时,她鳞片己褪去大半,露出羊脂玉般的肌肤:"仙长的风流债,倒是比太湖里的王八还多。"我抹了把脸上的水,发现流风剑正贴在她脊背颤动,剑柄云纹与她褪下的鳞片产生微妙共鸣。
"或许..."我捻起她肩头一片将落未落的鳞,看着它在掌心化作青烟,"是姑娘欠我的债呢?"湖心突然升起巨大漩涡,数百枚龟甲组成诡异阵法,中央悬浮的正是我昨日遗失的束发玉冠。
文鳐鱼尾鳍扫过悬浮的玉冠,漾开的水纹竟在空中凝成篆字。我盯着那些闪烁的字符,后颈突然窜起细密的刺痛。这是第八重"无相境"修士特有的危机预感,上次出现还是在魔尊自爆元神时。
"坎位三丈。"她突然用鱼尾缠住我的脚踝往下拽。我们沉入湖底的瞬间,原先悬浮处炸开墨绿色毒雾。流风剑在水中发出龙吟,剑光照亮她腰间若隐若现的云纹——与我左臂的旧伤疤一模一样。
我扣住她试图遮掩的手腕,灵力顺着经脉探入:"三清封魔印?"这种禁术需以心头血为引,怪不得方才触碰时会有血脉相融的错觉。文鳐鱼突然咬住我耳垂,妖力混着酒气灌入耳蜗:"仙长这般急切,倒像凡间那些..."
湖底砂砾突然翻涌,数百只玄龟组成八卦阵型。她未说完的调笑化作闷哼,脊背鳞片成片剥落,露出底下狰狞的咒痕。我揽着她滚进礁石缝隙,流风剑划出的结界外,玄龟正在啃食她褪下的鳞片。
"它们吃的是这个?"我捻起沾在她锁骨上的金粉,舌尖尝到熟悉的铁锈味。三百年前我遭心魔反噬时,吐出的血沫就是这个味道。文鳐鱼突然翻身在我腰间,湿衣紧贴着曼妙曲线:"仙长现在信了?那些情债可是要收利息的。"
她指尖抚过我喉结,被剑鞘拍开时笑得更欢。结界外传来龟甲摩擦的声响,翡翠耳坠在暗流中发出幽光。我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,醉仙楼的姑娘往我酒里掺的,正是这种会让人产生记忆偏差的蜃珠粉。
"当扮作花魁接近我,就为种这枚蜃珠?"我掐住她下巴,指腹下的皮肤却突然变得透明。文鳐鱼整个身体开始虚化,声音带着空谷回响:"是仙长自己把记忆存在剑里,奴家不过是..."
巨大的爆炸震碎结界,玄龟群中央浮着团蠕动血肉。那东西表面布满人脸,竟都是我曾渡过的女修士模样。流风剑突然脱手刺向那团血肉,剑身映出文鳐鱼泪流满面的脸——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哀伤表情。
"别看!"她鱼尾卷住我的眼睛,声音带着颤抖,"这些是你的情劫残像。"我握住她冰凉的手,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。漫天星斗的瑶池宴,我剑指西王母救下的那条小文鳐鱼,鳞片上还沾着仙醪...
血肉团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,文鳐鱼突然将我按在湖底淤泥上。她发间生出珊瑚般的犄角,这是文鳐鱼完全妖化的征兆。暗流中漂浮的鳞片突然倒卷,在她周身形成剑阵,正是流风剑法的起手式。
"你果然..."我话未说完,她以唇封住我的嘴。磅礴妖力与仙灵之气在齿间交融,形成混沌的漩涡。那些啃食鳞片的玄龟突然自爆,龟甲碎片组成个巨大的"嗔"字。
当最后片鳞片嵌入我掌心时,湖底升起白玉祭坛。坛上悬着的画像里,着玄甲的我正将流风剑刺入文鳐鱼心口,她手里却握着我的束发玉冠。画像右下角题着血字:情劫第九重,破妄需见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