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丹在喉头化作桃核大小的硬块。我盯着水面倒影,右眼正渗出珍珠色黏液,舌尖分叉扫过春知晓残留的血迹——像舔舐沾了蜜的刀锋。
"道长现在像的蛇妖。"春知晓趴在温泉石上,尾巴拍起的水花溅湿我溃烂的脖颈,"要不要教你用舌尖探脉?我们妖族求欢前都这么..."
铜钱突然穿透洞顶砸落。我翻身压住她时,三十六个灼热的铜钱烙进后背,剧痛中竟生出诡异的欢愉。春知晓的指甲抠进我肋骨,挖出块带血的铜钱:"天师府连离火锻金术都用上了,你究竟欠了他们多少风流债?"
我吐出半颗融化的妖丹按在她伤口:"三年前你阿姐中的噬心蛊,"铜钱阵映出青要山巅的幻象,"是不是天师府掌教亲手种的?"
她忽然发出尖利嘶鸣,整座温泉洞开始坍塌。无数蛇蜕裹着我们坠入地脉,在岩浆与寒冰交替的裂隙里,我终于看清三年前的真相——
春知晓的尾巴缠着我的腰,我们在下坠中撕咬对方。她啃破我妖化的右耳:"阿姐的噬心蛊发作时,求我用知春术篡改你的记忆。"岩浆映出那夜我剑锋挑破的根本不是妖丹,而是她阿姐强塞给我的半颗心脏。
"所以每次雨夜膝痛,"我摸着她尾巴上的旧伤,"其实是你替我承了纯阳剑的反噬?"
地脉深处突然亮起青光。春知晓把妖丹塞回我丹田:"人族道长与妖族同修的消息,"她笑得像淬毒的桃花,"够天师府那帮老家伙气出心魔了。"
当我们坠出地面时,我的道袍化作蛇鳞大氅,春知晓正用舌尖舔我新生的鳞片。远处传来天师府追兵的怒吼,她往我手里塞了把系红线的铜钱:"现在逃还来得及,或者..."忽然摸向我腿间异化的部位,"试试妖族双修之法?"
我扯断红线捆住她双手:"先教你人族的玩法。"铜钱阵在身后爆开时,她的笑声混着血腥气灌进喉咙,比桃花酿更醉人。
雷声碾过云端,这劫我怕是渡不过了。
妖化的鳞片在暴雨中簌簌剥落,露出底下新生的青玉骨。春知晓被红线缚在桃树下,却仰头承接我伤口滴落的珍珠血,喉间发出餍足的叹息。
"纯阳道体酿的血..."她挣断红线缠上我的青玉骨,"比三清观的晨露酒还醉人。"
我掐着她后颈按在满地铜钱上,那些刻着生辰八字的铜钱突然开始生根。天师府竟将追魂咒种在离火锻金术里,桃木根须正顺着我的妖脉疯长。
"你早知道会这样。"我扣住她试图剖心的手,她尾尖鳞片缝隙里藏着的正是我七岁时丢的护命锁,"从青要山开始就是局?"
惊雷劈开百年桃树的刹那,我终于尝到她眼泪的滋味。混着珍珠血的咸腥,与当年她阿姐咽气时滴在我剑锋上的那滴一模一样。
"噬心蛊要吃够九十九次剜心之痛才能解。"她忽然笑着撕开胸腔,捧出的心脏上缠着褪色的翻花绳,"你猜这三年来,我替你吃了多少颗蛊虫?"
桃木根须刺穿妖丹时,我捏碎护命锁扎进她心脉。当年师父说这锁能挡灾,却没说当灾变成想护的人,该往何处挡。
暴雨突然变成胭脂雪。春知晓的尾巴在雪中碎成星屑,她最后塞进我掌心的竟是半块喜帕——三清观失窃的龙凤烛正在我们之间燃烧,把道妖殊途烧成满地红尘。
天师府的诛妖令穿透云层时,我咽下她最后一粒妖丹。舌尖尝到七岁那年在师姐妆奁偷吃的口脂味,原来惊蛰的桃花瘴,从初见那日就种在了命里。
我站在焚烧的命灯中央,脚下淌着融化的龙凤烛。春知晓消散前种的桃花瘴正在啃食我的紫府,天师府三十六道追魂令悬在头顶,像极了我们初遇那日纠缠的红线。
护命锁的残片突然割破掌心。当我的血浸透喜帕时,三清观禁地突然传来龙吟——那根本不是什么龙凤烛,分明是春知晓用千年道行炼化的逆鳞烛。
"师弟还不动手?"大师姐的剑锋抵住我后颈,却不知我妖化的脊骨早己生出倒刺。三年前她在我茶盏里放的噬心蛊,此刻正在她经脉中游走。
我捏碎最后半颗妖丹,青要山巅的雪忽然都变成桃花。春知晓的虚影在纷飞花瓣中朝我伸手,腕间系着当年我丢失的剑穗。原来七岁那夜替我挡天劫的根本不是师姐,而是褪了妖鳞缩成女童的她。
诛妖令贯穿胸膛时,我终于悟透师父说的劫数。道袍化作的蛇鳞大氅裹住天师府倾塌的山门,春知晓留在我丹田的妖丹开出一树珍珠桃,每个果实都结着我们错位的记忆。
惊雷劈开永夜那刻,有人看见青要山的雪终年不化,有蛇妖在月下用红线教小道士翻花绳。铜钱阵困住的原来是从未离开过三清殿的残魂,而真正的劫早在舌尖尝到那口妖丹时,就酿成了桃花醉。
天师府卷宗记载:丙寅年惊蛰,洛风真人堕魔,万妖窟平。无人知晓镇魔碑下压着的,是半块染着口脂的喜帕,和三十六枚系成同心结的生锈铜钱。
我跪在镇魔碑裂痕里,齿间还咬着那截断了的红线。天师府用九重雷劫炼化的玄铁链,此刻正被碑底渗出的珍珠血蚀出桃花纹——春知晓用千年修为种下的咒,原是要在我脊骨开花结果。
大师姐的诛魔剑第三次洞穿琵琶骨时,我嗅到她袖口飘出的桃花酿香气。当年她骗我喝下拜师茶,茶盏边缘就沾着这种沾了蛊毒的胭脂味。
"你拿逆鳞烛照过三清殿吗?"我反手掰断玄铁链,溅起的血珠里浮现春知晓褪鳞的画面。她蜷缩在师姐丹炉里的模样,和七岁那夜替我引雷劫的女童重叠成惊蛰的雨。
三十六枚铜钱突然悬浮成卦阵。当最后那枚锈铜钱嵌入阵眼时,镇魔碑里传出龙吟。春知晓的虚影盘踞碑顶,尾尖勾着的正是师姐失踪三十年的命魂灯。
师姐的剑锋开始融化。她脖颈浮现噬心蛊的花纹,与我三年来每夜咳出的血痕同源同脉。"你以为噬心蛊是下给谁的?"我扯开道袍露出心口,那里嵌着的护命锁正吸食着她周身灵气。
天师府地脉在此时崩塌。无数铜钱裹着桃花瘴冲开云层,春知晓的逆鳞烛终于烧到命盘尽头。我在她消散的荧光里看清命理丝线——原来红线那头系着的,是七岁孩童腕间褪色的翻花绳。
当劫雷劈开永夜时,镇魔碑轰然倒在三清殿废墟上。有人看见残碑长出珍珠桃树,结果那日满山铜钱皆化成青鳞小蛇,叼着红线的模样像极了谁教谁翻花绳的旧光阴。
天师府残卷补遗:堕魔者洛风身陨处,有蛇衔铜钱绕碑三匝。每至惊蛰,碑底便淌出掺着珍珠血的桃花酿,饮之可见青要山永不消散的月光,照着两道虚影对坐剥新炒的松子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