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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春知晓

我拎着酒葫芦在林间晃荡时,月光正把桃枝染成银丝绡。树影里突然传来脆生生的笑,像咬开六月脆桃时溅出的汁水。

"道长这符画得倒别致,"红衫女子从雾里探出半张脸,青丝垂落处绣着金线蝴蝶,"只是符胆里藏着春宫图,不怕三清祖师托梦骂你?"

我晃了晃葫芦,酒液在月光里晃成琥珀色:"姑娘可知这符咒妙用?"指尖在朱砂未干的黄符上划过,"贴在腰眼三寸,能让人记起初春第一朵桃花的味道。"

她忽然贴近,发间桃香裹着某种危险的甜腻。玉白手指戳在我心口:"那洛道长可要当心——"尾音拖得绵长,"我族有门秘术叫知春术,专能让人记起不该记的春情。"

酒气忽然在喉头烧起来。我瞧见她耳后鳞片泛着珍珠光泽,果然是只妖。

"比如七岁偷看师姐沐浴?"我故意压低声音,"还是十八岁在温泉——"

"哗啦!"

整壶桃花酿突然泼在我衣襟。她笑得花枝乱颤,鬓边珠钗叮当撞响:"这道袍该换了,沾着酒渍多难看。"忽又凑近耳畔,"脱下来,我帮你洗呀。"

我的手己经搭在她腰封玉扣上,却摸到细鳞的冰凉触感。这妖女竟用尾巴缠住我的手腕,鳞片刮过脉搏时像百爪挠心。

"都说春妖惑人于无形,"我反手扣住那段滑腻的蛇尾,"姑娘这般主动,倒像是要引我入劫。"

她忽然将朱唇印在符咒上,黄纸瞬间燃起幽蓝火焰:"三年前惊蛰夜,你在青要山破我姐妹的媚术时,可比现在威风多了。"火焰里映出我当年持剑的身影,"怎么,如今倒肯同妖谈风月?"

酒葫芦突然滚落草丛。我按住她后颈时,尝到桃花酿混着血的腥甜——这妖女竟咬破了我的舌尖。

"因为你现在像个人。"我说。

她忽然安静下来,尾巴松开时在腕上留了圈红痕。远处传来晨钟,第一缕天光刺破雾霭时,她己化作桃瓣消散,只留张黄符贴在我胸口,朱砂写着"来年惊蛰,还你道袍"。

我摸着符上未干的露水轻笑。葫芦里还剩最后一口酒,够醉到下一个春天。

第二年惊蛰前夜,我在城隍庙屋檐下躲雨时,春知晓的桃木簪突然刺穿我衣摆。簪尾系着染血的黄符,墨迹被雨水晕成诡异的笑脸。

"洛道长好狠的心。"她浑身湿透地跌进我怀里,狐毛领子里钻出条小青蛇,"三年之约还剩两日,就急着派天师府的人来收我?"

我捏碎酒坛边蠕动的蛊虫,这是西南巫族才养的噬心蛊。春知晓肩头伤口泛着黑气,这妖女连受伤的姿势都像精心设计的水墨画。

"我若真要收你——"撕开她半边衣衫时,指尖故意划过锁骨下的桃花纹,"该用捆仙绳从脚踝开始绑,最后在腰上系个同心结。"

庙外雷声炸响,三十六个铜钱突然悬浮成阵。我认出这是天师府的搜妖阵,春知晓尾巴缠上我腰间的瞬间,我咬破手指在她胸口画了道障目符。

"七岁偷看师姐的人,"她忽然在我耳垂咬出血珠,"现在倒会装正人君子了?"

搜妖的铜钱雨点般砸向神像时,我把她按在供桌下。陈年香灰簌簌落在她发间,像撒了层细雪。她忽然伸出舌尖舔我掌心血,潮湿的触感让我想起青要山温泉里化开的胭脂。

"当年你破我姐妹媚术用的可是纯阳剑,"她指尖在我丹田处画圈,"如今改用障目符这种温柔手段..."忽然摸到我背后被铜钱割裂的伤口,"你受伤了?"

我翻身将她罩在阴影里:"这道疤换你尾巴上的旧伤,倒也公平。"三年前剑锋挑破她鳞片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,"你该不会从那时就惦记着..."

暴雨骤停的刹那,搜妖阵突然转向城西。春知晓尾巴卷走我半截发带,笑声比檐角铜铃更清亮:"原来道长也会为妖挡劫?"她消失前在我腰间塞了颗桃核,"含着它,梦里能见想见的人。"

我嚼着桃核守到天明,尝到的却是她舌尖的血腥味。破晓时分,道袍上突然浮现朱砂小字:"明日惊蛰,来桃林还你发带——记得带两坛烈酒,三根红线,还有...你七岁时的好奇心"

惊蛰当日的桃花瘴浓得能滴出蜜来。我拎着两坛烧刀子在桃林转悠到日头西斜,发带正挂在最高那枝桃花上,系着半片染血的蛇蜕。

"道长果然带着红线。"春知晓倒挂在枝头,裙摆垂落时露出小腿新添的剑伤,"要不要玩翻花绳?我教你怎么用红线勒断天师府那老东西的喉咙。"

我拍开她伸向酒坛的手:"西南巫族的噬心蛊,你倒是吃得消。"昨夜城隍庙里,她吐在我掌心的黑血还凝着蛊虫残肢。

她突然扯开衣襟,心口处的桃花纹竟变成狰狞血洞:"你当我是为你挡的铜钱阵?"细长指尖蘸着血在我唇上涂抹,"三年前你剑挑我阿姐妖丹时,可比这疼百倍。"

酒坛突然炸裂。记忆像被桃核撬开的陈年棺椁——青要山巅那个惊蛰夜,被噬心蛊操控的蛇妖顶着春知晓的脸求我杀她。剑锋刺入妖丹时,我确实看见她眼角有颗泪痣。

"你阿姐眼尾没有朱砂痣。"我扯断三根红线缠住她溃烂的伤口,"就像你现在尾巴缺了三片鳞。"

她突然发出类似猫哭的笑声,整片桃林的瘴气开始沸腾。无数蛇蜕从地底翻涌而出,每片都映着我和不同女子的欢好画面——全是她用知春术造的幻象。

"你们人族总说妖不懂情。"她舔着红线勒出的血痕,"其实我们比谁都清楚,情爱不过是用完即弃的皮囊。"忽然摸向我丹田处跳动的纯阳气,"就像你现在明明想睡我,却还记挂着除魔卫道的誓——"

震耳欲聋的雷鸣打断话音。三十六个铜钱阵竟追着妖气铺天盖地砸下,这次每个铜钱都刻着我的生辰八字。春知晓突然将我扑倒,用蛇尾卷着我滚进温泉洞那刻,我听见她鳞片被灼烧的焦味。

"当年阿姐就是在这里被你刺穿妖丹。"她在滚烫泉水里褪下溃烂的皮囊,露出珍珠色的新鳞,"噬心蛊发作时要吃最在意之人的心头血——你猜她咽气前喊的是谁的名字?"

我握着她的手腕按在池边,忽然看清她尾巴内侧的旧伤疤,正是纯阳剑第三式的切口。三年前的剑,今夜终于扎在自己心口。

温泉突然变成血池,无数铜钱像索命毒虫般涌来。春知晓忽然咬破舌尖渡给我半颗妖丹,甘甜的腥气中混着她最后一句话:"吞下去,我要你永远记得被妖救命的滋味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