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面浮起碎金般的夕阳时,我正给小花妖编珊瑚辫子。阿芙倚在贝母榻上打算盘,算珠撞得比浪涛还急:"龙宫赔款三千斛明珠,仙门悬赏金折合灵玉二十车......"她忽然把算盘一推,"还差九百两。"
小花妖突然蹦起来,腕间银铃震出涟漪。深海漩涡中升起玄铁囚笼,江长老的残魂被锁在龙眼大的珍珠里:"好师侄,你可知这丫头的心头血能重塑......"
我剑鞘还未抬起,阿芙己捏碎珍珠。残魂尖啸着消散,她指尖却渗出芙蓉香的血珠:"老东西没骗人。"小花妖好奇地舔她伤口,发间芙蓉刹那变成妖异的紫红色。
夜半被灼热花香惊醒,阿芙正在月下剖心口。噬魂花的根须缠着块剔透魂玉,内里封着半片带齿痕的银票:"当年分魂时,我把恶念和情蛊都锁在这儿......"她突然将魂玉按进我丹田,"现在该换你疼了。"
魂玉入体的瞬间,百年前的记忆如毒藤疯长。我看见自己亲手将噬魂花种进阿芙心脉,看她为保我道基剜出情蛊,最后画面停在昆仑山巅——江长老捧着带血的雪灵芝,脚下躺着阿芙真身的残骸。
"娘亲哭过呢。"小花妖趴在我背上吹气,她指尖绽开的芙蓉花里裹着记忆萤火。阿芙蜷在暗巷里数铜板,脚边是沾血的婚书,怀里抱着朵将熄的护心莲。
海底忽有雷鸣。数万阴兵踏着龙骨轿撵破浪而来,轿中女子与阿芙真身九分相似,眉间却烙着锁魂印:"好妹妹,当年你带着情债逃婚,害我被镇压在归墟......"
阿芙甩出的银票割裂海幕:"洛无尘,聘礼翻倍了!"她眼尾泛起妖纹,"毕竟要杀两个债主。"
我挥剑斩碎阴兵虚影时,魂玉突然在丹田炸开。噬魂花穿透胸腔的刹那,看见阿芙在血雾中嫣然一笑:"共生咒生效了,夫君。"她心口同样绽开芙蓉,却温柔地裹住小花妖,"这局赌赢了......"
归墟之主突然尖叫着融化,海天之间升起千万盏并蒂芙蓉灯。小花妖坐在灯穗上晃脚丫,每盏灯芯都跃动着我和阿芙的元神碎片。
"房租收齐了。"阿芙在光晕中勾我手指,"余生请多指教,金库先生。"
海底传来打更声,老龟精慢悠悠游过:"亥时三刻,宜双修,忌赖账......"
归墟潮音第七次漫过珊瑚礁时,我正给小花妖颈间系避水珠。阿芙赤足踏在鲸骨算盘上,将星子当银锞子往琉璃罐里扔:"北斗贪狼欠的赌债该收利息了......"她腕间金铃突然裂开道细纹,泼出的琼浆凝成血色卦象。
海底传来裂帛之声。八百蛟绡自深渊腾起,每幅都绣着阿芙不同年岁的面容。最旧那幅边缘焦黑,依稀可见我渡劫时的雷云纹。"好妹妹的命簿倒比龙宫热闹。"归墟之主的叹息震落千年贝母灰,"不如添上笔卖身契?"
阿芙甩出的金箔割裂绡纱,裂缝里涌出当年昆仑山的雪。我看见她偷换护心莲那夜,发间芙蓉被我的剑气削落半片花瓣。"万剑阁的傻子。"她对着雪中幻影轻笑,指尖却捏碎三枚锁魂钉,"连情毒入骨都......"
话未说完,小花妖突然跃入卦象。她发间芙蓉刹那盛放,吞尽血色琼浆后竟结出颗琉璃心。归墟潮汐突然倒灌,十万阴兵自琉璃心映出的前尘里爬出来——竟都是被我超度过往的怨灵。
"爹爹教过净魂咒呀。"小花妖歪头吹散掌心血珠,那些阴兵突然开始跳滑稽的傀儡舞。阿芙笑得金铃乱颤,将琉璃心抛给我时化作红绸缚住归墟之主:"收好聘礼,洛道长。"
我接住的刹那,琉璃心映出阿芙被锁在归墟的百年。她每夜剜心口芙蓉喂镇魂鱼,鳞片上刻的全是银票编号。最深处画面却是我在云梦泽醉酒,对着木芙蓉精魄画的百张美人图。
海底突然浮起金粉。小花妖追着噬魂花啃,啃到归墟之主脚踝时突然长出龙角:"娘亲,这个能当房租抵......"话未说完,整片归墟突然坍缩成她腰间玉佩。
阿芙拽着我跌进新生的芥子空间,身后是抱着账本狂笑的老龟精。十万繁星缀满她褪色的襦裙,我腕间旧伤开始发烫——那是百年前替她挡天劫时,情蛊反噬留下的芙蓉烙。
"现在轮到你了。"阿芙咬破我手腕,将带蛊的血抹在琉璃心上。前尘往事如毒藤缠上来,我看见自己跪在万剑阁刑堂,亲手将噬魂花种进她真身时,其实早被江长老换了魂。
小花妖突然掰开琉璃心,掏出块带牙印的银票:"爹爹哭过哦。"她指着心尖最暗处,那是我剜出情蛊后,在昆仑山巅刻墓碑的残影。阿芙的幻象正往每块碑下埋金叶子,叶脉刻着"聘礼"。
归墟潮音第八次漫过时,阿芙把龙角炼成算盘珠:"该收三界的烂账了。"她眼尾妖纹里浮出我的命盘,每道劫数都标着价码。小花妖突然从命盘里拽出条红线,另一端竟系在归墟废墟里——江长老残魂正往孽镜台爬。
"利息要算清。"阿芙的红绸缠住我腰身时,噬魂花突然开满孽镜台。江长老的惨叫中,我看见她百年前就写在命盘夹层的批注:情债肉偿,九生九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