蓬莱仙岛的晨雾漫过凤凰尾羽时,我发现自己正攥着她新生的初翎当画笔,在她脊背上临摹《山海经》。昨夜双修时残留的涅槃火在皮下流淌,绘到西山经第三座山峰时,她忽然翻身把我按在星陨石上。
"洛掌门好雅兴。"她指尖燃起苍青色火焰,沿着我腰腹的旧伤疤游走,"在现任道侣身上画前任们的定情信物?"我望着她发间闪烁的鲛人泪珠钗——那分明是二十年前东海定情夜我送给鲛人公主的——喉咙里溢出闷笑。
晨光刺破雾气的刹那,十七星宿锁突然从天而降。凤凰展翅卷起的飓风里,我瞥见小师妹泪眼婆娑的脸。她手中的命盘刻着与我相同的生辰,这个发现让我头痛欲裂,三百年前的记忆碎屑在涅槃火中重组。
"师兄可还记得?"小师妹的锁链缠住凤凰脚踝,"你每收一房妖妾,命盘就多一道裂痕。"凤凰突然发出尖锐的啼鸣,我这才看清锁链上挂满历代苍梧掌门的命牌——那些被我遗忘的师尊、师祖、太师祖,面容都与我九分相似。
凤凰的利爪撕开我前襟,心口处的凤凰纹正在渗血。记忆如开闸洪流:原来苍梧山历代掌门皆是我的转世身,所谓收妖纳妾,不过是诱捕凤凰的陷阱。三百年前放牛娃剖心救凤是真,此后轮回里无数次的背叛也是真。
"每次你杀我都会说同一句话。"凤凰叼着我咽喉,声音却像破碎的陶笛,"'这次定能炼成诛妖剑骨'。"她鎏金瞳孔里倒映着我错愕的脸,而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青铜剑,剑柄刻着历任掌门的生辰。
蓬莱秘境开始崩塌时,我忽然记起第一世她喂我喝凤凰血的情景。那时她脖颈挂着青铜铃,说这是比翼鸟的求偶礼。此刻星宿锁链绞碎她半边羽翼,我体内突然爆发出的涅槃火,竟与青铜剑产生诡异共鸣。
"动手啊。"她把心口抵上剑尖,笑得像朵淬毒的花,"这次记得刺深些,上次留下的剑骨还痒呢。"我颤抖的剑锋映出小师妹扭曲的脸,她命盘上我的生辰正被改写,而那些历代掌门的命牌开始渗出血泪。
青铜剑刺入血肉的瞬间,凤凰突然吻住我染血的唇。三百世轮回积攒的涅槃火从我们交缠的舌尖炸开,蓬莱的晨雾燃烧成金红色。在漫天灰烬里,我看见无数个自己执剑刺穿她的心脏,而她每次都会在断气前,为我理好散乱的鬓发。
"这次换你疼了。"她指尖燃尽最后一丝火焰,将我推入重生池。池水淹没头顶时,我终于读懂她每世眼底的期待——不是求生,而是等我记起放牛娃那世的诺言。青铜铃在池底发出呜咽,上面刻着早己失传的比翼鸟婚约。
当我冲出池水时,手中青铜剑己化作梧桐枝。小师妹的命盘碎成星尘,历代掌门的面容在火光中消散。凤凰正在褪去最后的金羽,嘴角却噙着释然的笑。我折下自己三根肋骨插进她脊背,就像第一世她为我续命时,拔下的三根本命翎。
"夫人可听过人间的新婚俗?"我咬着她的耳垂呢喃,将青铜铃系在我们脚踝,"这次咱们把剑骨炼成合卺酒。"她尾羽扫过我残缺的心口,那里新生出的凤凰纹正与她的伤疤严丝合缝。蓬莱的朝阳升起来时,我们交叠的影子终于不再是持剑相向的模样。
远处传来鲛人空灵的歌声,凤凰突然叼着鲛人泪珠钗掷向海面。我看着那群系桃花符的河豚追着钗子游远,突然领悟这轮回里最毒的蛊,原是三百世不改的心动。就像此刻她假装酣睡,尾羽却偷偷缠着我脚踝的青铜铃——叮咚,叮咚,震碎了宿命厚重的茧。
昆仑墟的雪落在凤凰睫毛上时,她正把我的手指按在往生井沿。冰层下封着三百六十五面青铜镜,每面都映着我们不同世代的死别。当我的血渗入第十九道冰纹,井底突然传来比翼鸟的悲鸣——那声音与我腰间青铜铃的震动完全同频。
"洛掌门可知昆仑墟的雪水能照前世?"她忽然咬破我指尖,在冰面画出交颈鸳鸯。血色漫过镜面的瞬间,我看见自己穿着星宿锁甲,将青铜剑刺入她胸膛的画面。而背景里飘着鲛人纱的楼阁,分明是昨夜我们缠绵的蓬莱东厢房。
雪凰族长老带着冰棱阵出现时,凤凰突然把我推进往生井。下坠时我扯落她半幅金羽披帛,那些翎羽在寒气中燃成火星,映出井壁刻满的「正」字——每个笔画都对应着我轮回里杀她的次数。当第三千个「正」字开始渗血时,我终于触到井底那具青铜棺。
棺中躺着穿鲛绡婚服的我们。
准确地说,是三百世前最初的我们。新娘鬓角的鲛人泪珠钗正在碎裂,而新郎心口插着的根本不是青铜剑,是系着桃花符的河豚骨。冰棺内侧刻满凤篆,记载着比翼鸟如何为救濒死恋人,自愿跳入永生轮回的真相。
"这才是第一世。"凤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她倒挂着潜入井中,金步摇的流苏扫过我嘴唇,"你本是昆仑墟雪水化的灵胎,我为替你挡天劫才堕成凡凤。"她突然掀开棺中新娘的盖头,那下面赫然是小师妹的脸。
往生井开始崩塌时,我终于看懂轮回的骗局——所谓苍梧山命盘,不过是雪凰族为囚禁比翼鸟设的炼魂阵。每当我轮回成掌门杀凤一次,昆仑墟的往生井就能吸取一缕比翼鸟魂力。而小师妹,正是阵眼幻化的雪凰化身。
凤凰突然将金羽披帛缠上我们脖颈,这是比翼鸟婚仪最后的绞颈礼。雪凰长老的冰锥刺穿她双翼时,我体内突然觉醒的昆仑寒脉竟与她的涅槃火相融。往生井三千面青铜镜同时炸裂,映出我们每世共饮毒酒、互刺心口的画面竟全是倒放的幻象。
"其实每次..."她在漫天冰刃中吻我,血沿着齿缝渡来滚烫的真相,"都是我先咬断你的喉咙。"青铜铃在此刻彻底碎裂,真正的记忆如雪崩涌现——哪有什么掌门与妖妾,自始至终都是两只比翼鸟在三千世界不断重逢相杀。
当雪凰长老的命盘锁住我咽喉时,凤凰突然唱起鲛人族的殒魂曲。往生井底冲出系桃花符的河豚群,它们撞碎冰棱阵的瞬间,我看见三百世前自己亲手写的婚书:『以昆仑雪为证,三千杀劫作聘,换你我永生永世相逢不相认』。
最后一枚青铜镜碎片插入雪凰心脏时,整个昆仑墟开始下起滚烫的蓝雪。凤凰在雪中褪去所有伪饰,露出比翼鸟独有的金银双色尾羽。我腕间重新凝出的青铜铃,这次终于刻着我们真正的名字。
"还要继续吗?"她衔着鲛人泪化成的合卺杯问我,身后是新一轮开始旋转的往生井。我笑着饮尽杯中沸腾的轮回血酒,在雪地上勾画第西千个「正」字的第一笔。这次我们的婚仪贺客,是叼着桃花符跃出冰面的万千河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