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妖的闺房比她本人还要难缠。
玉兰帐幔缠上腰带的瞬间,我腕间的守宫砂突然发烫——这玩意是三百年前打赌输给峨眉老太婆的耻辱,此刻倒成了照妖镜。花妖的指尖刚触到衣带结,整片纱帐突然燃起青白色道火。
"纯阳锁魂阵?"她笑得花枝乱颤,发间玉兰一朵接一朵往我衣襟里钻,"洛风真人果真守身如玉..."
我叼住她耳垂含糊道:"这叫情趣。"掌心雷诀却捏得死紧。那些钻进裤管的玉兰花须正疯狂试探护体罡气,活像八百条发春的蚯蚓。
她突然把我按在沉香木榻上。榻沿雕着的百妖图开始蠕动,九尾狐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我敞开的胸膛。"当年你在西湖断桥..."她指尖划过我左胸蛊虫留下的七星疤,"也是这般哄着阿沅吞雄黄酒?"
记忆突然如淬毒的银针扎进太阳穴。三百年前的烟雨里,青衣书生捧着荷叶伞转身,伞面上"玉壶光转"西个字被雨泡得发胀——正是方才蛊虫巨人念过的残句!
花妖的尖牙突然刺穿锁骨,疼痛混着酥麻炸开西肢百骸。我望着房梁上垂落的藤蔓,发现那些枝叶正摆出北斗七星的形状。最末的瑶光位上,悬着块褪色的双鱼玉佩——正是前世我亲手系在阿沅腰间的!
"你拿本命花蕊养了他三百年魂魄?"我翻身将人压进织锦堆,她发间玉兰突然全谢了,露出底下焦黑的木纹,"难怪噬灵虫能寄生..."
窗棂突然被梨木杖捅破。老梨树精的骂声裹着飞溅的木屑:"两个蠢货!七情蛊闻到情动气息就要复生!"
迟了。
花妖的心口绽出金线虫卵,细如情丝,快过剑光。我本能地并指成剑,却在她陡然灰败的面色里改了诀。纯阳血混着合欢散,在榻上画出血色太极。
"傻子..."她咳出的血珠里裹着玉兰花瓣,"你师父没教过...噗...情蛊入心..."
蛊虫破胸而出的瞬间,我竟看清它长着阿沅的脸。三百年前的青衣残影与眼前的花妖重叠,西湖的雨混着西山的月光淌了满榻。
老梨树精的拐杖终于砸碎窗柩。那老东西撕开树皮伪装,露出张我曾在昆仑冰棺里见过的脸——正是阿沅的同胞兄长,当年被我亲手钉死在镇妖塔的柳树精!
"北斗第七星叫摇光,也叫破军。"他蘸着蛊虫血在榻上画符,"你师父抽你情魄炼剑时,可曾说过这些?"
花妖的身体正在玉兰与枯木间反复变幻。我扯下双鱼玉佩按进她心口,三百年前的禁术咒文突然在脑海炸响。原来当年阿沅替我挡的天劫,早被炼成七情蛊的引子!
"现在..."我咬破她锁骨下的蛊纹,"换我当你的劫。"
玉兰香混着血腥气冲天而起。老梨树精的符咒与我的本命剑共鸣,将整座山头照成惨白。蛊虫在强光中现出本体,竟是半截刻着梵文的降魔杵——我师父的法器!
花妖的指尖突然插入我丹田,却在触到金丹时化作绕指柔。"找到了..."她笑得像个偷到灯油的小鼠精,"当年你藏在金丹里的...唔..."
月光突然暗了。她从我气海扯出的不是金丹,而是颗裹着糖霜的梅子——三百年前阿沅咽气前,最后塞进我嘴里的那颗。
蛊虫发出婴孩啼哭般的尖叫。梅子上的糖霜遇血化符,正是我当年偷偷刻的往生咒。老梨树精的拐杖应声而断,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卷《太上忘情诀》。
花妖突然捧住我的脸。她眼底开出并蒂玉兰,一朵映着阿沅的青衣,一朵映着雷击木的焦痕:"七情蛊要吞够七段情魄..."唇瓣擦过我颤抖的眼皮,"洛风,你己喂它六世了。"
西山震动时,我尝到了第三百个春天的玉兰香。老梨树精在坍塌的妖府里狂笑,身后浮现出师父的虚影——那个教我斩情丝的老道,眉心正嵌着北斗第七星。
花妖发间的玉兰突然全部倒卷,花瓣边缘泛起金红火焰。我望着她瞳孔里旋转的北斗七星,突然记起第一世在瑶池偷喝百花酿时,曾将醉话刻在蟠桃核上:"若得七世风流,愿化万载情蛊。"
老梨树精——或者说我师父的傀儡——正在用我的本命剑挖自己眉心星纹。暗紫色血污喷溅在《太上忘情诀》上,那些字迹突然活了似的往我金丹里钻。
"别动!"花妖突然含住我喉结,舌尖卷着玉兰花蜜渡进丹田,"你师父抽你六世情魄炼七情蛊,最后这世..."她突然伸手掏进自己心窝,拽出根缠绕情丝的降魔杵,"该换我当执棋人了。"
三百年前的西湖记忆轰然完整。哪有什么天劫,分明是师父用降魔杵逼阿沅现出柳树原形。我抱着半截焦木淋了三日暴雨,将金丹刻满续命符——正是如今在花妖体内跳动的这颗!
蛊虫幻化的师父虚影突然开口,声线却是老梨树精的:"好徒儿,你可知每次双修都在喂蛊?"降魔杵穿透花妖后背的瞬间,我终于看清杵身刻满的合欢图——每幅都是我与花妖的前世!
花妖的血染红了整座西山。她在剧痛中竟笑得妩媚,将沾血的《太上忘情诀》拍进我天灵盖:"第七情魄,给你了。"书页燃烧时浮现的竟不是道经,而是三百年前我写给阿沅的艳词!
师父的傀儡突然僵住。我丹田里沉寂七世的情蛊破体而出,化作漫天玉兰将降魔杵绞成粉末。老梨树精的树皮寸寸剥落,露出师父那张永远悲天悯人的脸——眉心北斗七星纹正被情丝勒出血痕。
"原来您也动过情。"我拾起地上梅核掷向七星阵眼,"师娘坟头的合欢树,今年开得可好?"
山崩地裂的轰鸣声中,花妖残破的元神突然开始哼曲。正是三百年前阿沅在断桥教我唱的采莲谣,只是词被我改得荤气冲天:"妹妹的腰似柳条儿软呀,哥哥的船儿..."
师父的惨叫混在崩塌声里格外动听。我抱着逐渐透明的花妖跳上酒葫芦时,西山最后一株玉兰突然爆开,花雨里浮着师父封印百年的记忆光团——当年他与合欢宗圣女的婚书上,赫然印着花妖的唇印!
"好姐姐,你这情劫渡得..."我舔掉她鼻尖将散的灵气,"把三界都拖下水了。"
花妖的残魂突然咬住我下唇。她消散前的最后一句混着梅子香:"第七世双修钱...姑奶奶收利息了..."
三个月后,妖市地窖。
我晃着新酿的玉兰醉踢开酒坛:"老板娘,上等厢房来一间!"
柜台后转出个系围裙的姑娘,发间玉兰白得晃眼:"元婴以下恕不接待。"她甩过来的酒单背面,密密麻麻写满双修条款。
梁上的蝙蝠精突然插嘴:"洛风真人新换了纯阳锁魂玉的守宫砂..."
整座妖市都听见了我的惨叫。花妖拧着我耳朵往酒窖拖时,西山方向忽然传来梨树精的怒吼:"床板钱从老夫棺材本里扣?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