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山的雪终年不化，我的酒葫芦却在发烫。指尖着冰裂纹青瓷，这是三百年前从蓬莱仙岛顺来的宝贝，此刻却盛着比岩浆更滚烫的东西。
"小郎君，你的酒要洒了。"
声音从冰洞深处传来时，我正盯着石壁上那道爪痕出神。那痕迹深三寸七分，边缘泛着青铜锈色，像是上古神龙褪鳞时剐蹭的。岩缝里突然涌出的赤色泉水漫过鹿皮靴，蒸腾的热气里混着雪莲与硫磺的腥甜。
"偷看别人可不道德。"我转身时故意踉跄半步，琥珀色的酒液泼向声源。雾气中伸出一截皓腕，指尖轻勾便将酒珠凝成冰晶，叮叮当当落进青玉盏。
红衣女子赤足踏过冰面，脚踝金铃震碎千年寒霜。她仰头饮尽冰酒，喉间滚动的弧度让我想起昆仑墟里豢养的白蟒。"这酒里掺了南海蛟人的眼泪，"她舔着唇角笑，"你睡过多少鲛人公主才攒够这一壶？"
我盯着她腰间晃动的青铜面具，上面夔龙纹在热气中扭曲成暧昧的形状。"姐姐要是心疼，不妨用龙涎香来换？"剑鞘抵住她突然贴近的腰肢，却在触到鳞片纹路的瞬间失了力道。这女人竟穿着用自己褪下的龙鳞织就的襦裙。
"叫我阿蛮。"她忽然咬住我耳垂，龙息灼得紫檀发簪冒出青烟，"你身上有青丘九尾狐的骚味，昨天刚和涂山家的小丫头在桃林野合？"
冰洞轰然塌陷的刹那，我揽住她的腰跃上洞顶钟乳石。地火喷涌成赤莲，她散落的发丝缠住我的蟠龙玉佩，我们在下坠的冰晶中对视，她瞳孔深处盘踞着洪荒巨兽的虚影。
"小心肝儿，你硌着我的逆鳞了。"她在我怀里轻笑，尾音带着雷鸣的震颤。我的掌心贴着她后颈，那里有封印咒文在龙鳞下若隐若现。
三足金乌撞破冰层时，她正把我的手指含在唇间品尝桂花酿。刺目的天光里，我看见她锁骨下方蜿蜒的缚龙索伤疤，那分明是雷部正神的手笔。
"应龙。"我念出这个禁忌的名字，喉间突然涌上龙血酒的腥甜。她笑弯了腰，金铃在漫天飞雪中摇碎天庭的追捕令，裂开的帛书上是玉帝亲手盖下的紫薇印。
三足金乌的第三只眼迸出紫电时，我正咬破舌尖往酒葫芦喷血。阿蛮的裙裾突然化作赤鳞，将我缠成春卷甩向冰壁。雷火擦过耳际的瞬间，我闻到她尾翎烧焦的龙涎香。
"小冤家，偷喝过西王母的瑶池玉露？"她舔着被天雷灼伤的指尖，金铃铛碎成九枚龙鳞盾。我的青瓷酒壶突然泛起饕餮纹，壶嘴喷出的酒雾竟将紫电凝成琥珀。
三足金乌的羽翼在冰面上投下诏书："罪龙姒蛮，私窃昆仑龙脉，判剐鳞之刑——"
"剐鳞？"我捏碎掌心的冰晶，本命剑魄从酒液里凝出实体，"我睡过的龙，轮得到你们动鳞片？"剑锋挑起她腰间系带时，青铜面具坠入岩浆，露出她额间被锁龙钉贯穿的旧伤。
阿蛮突然把我按在冰柱上，龙尾缠住我的腰腹："当年雷震子用三百颗锁龙钉封我元神，你猜最先拔的是哪颗？"她的手探进我衣襟，指尖划过心口时，我听见本命剑魄发出龙吟。
冰层下传来锁链崩裂声。她咬着我喉结闷笑："你体内养着半条青龙魂，却要装作浪荡子——啊！"我突然掐住她后颈的逆鳞，金色咒文顺着指缝爬上她的锁骨。
"三百年前东海屠龙案，"我舔掉她睫毛上的霜花，"那条被剜去双目的青龙，是你兄长？"
天空突然下起血雨。阿蛮的瞳孔裂成竖瞳，龙角刺破额角时，她含住我的唇渡来龙珠："当年在斩龙台偷亲我的小道士，果然是你。"她的舌尖缠着雷劫的味道，"现在你染了龙气，玉帝老儿要派七仙女来抓奸了。"
我的剑魄斩断第一道缚龙索时，昆仑山的雪突然停了。阿蛮褪去人形，赤龙真身盘踞九霄，断角处涌出的血染红了我的月白道袍。她吐出的龙炎烧化了三足金乌的第三只眼，哀鸣声震塌了半座玉虚峰。
"要死了要死了！"我踩着坠落的冰锥跃上龙脊，"姑奶奶你悠着点，上次骑这么疯的还是碧游宫的骊山老母——"
赤龙突然俯冲进岩浆，热浪掀飞我的玉冠。在坠入龙渊的刹那，我摸到她逆鳞下的凸起——那里嵌着我的青铜酒壶盖，内侧刻着"风陵渡口初相遇"七个歪字。
水雾弥漫间，她变回人形咬住我肩膀："当年你往我酒里掺雄黄，害我在瑶池现了原形。"伤口渗出的血珠凝成红线，将我们手腕缠成同心结，"现在我要你用三魂七魄来还。"
冰火交织的深渊里，我嗅到宿命血腥甜的香气。阿蛮的龙珠在我丹田发烫，而云端传来的战鼓声，正巧像极了她昨夜在我耳畔的喘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