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集的月光带着咸腥味。陵鱼把龙角伪装成翡翠发簪,却忘了藏起尾鳍拍打摊位的节奏。我数着第三十六颗避水珠,突然发现每个珠面都映着双瞳——左眼漆黑如墨,右眼鎏金流转。
"客官看看新到的砗磲?"鱼贩推来贝壳,黏液里泡着我的倒影。那影子忽然长出龙须,惊得砗磲喷出毒雾。陵鱼抄起算盘砸向鱼鳃时,我正盯着自己指甲根部冒出的青鳞发呆。
她揪着我耳朵拖出人群,背后的喧闹声碎成海浪。"教你三遍的归元口诀..."珊瑚簪子戳得我锁骨生疼,"都记到海葵肚子里去了?"
我舔了舔她腕间渗血的齿痕,尝到龙宫秘药的酸苦。街角的招妖幡突然无风自动,幡面陵鱼的名字渗出蓝色血珠。她转身时衣摆扫落陶罐,碎裂声里混着骨笛尖啸。
"抓紧!"她把我推上巨型海龟背甲,自己却迎着追兵跃入暗流。我攥着留有体温的鲛绡,看到血绘的东海布防图正在吞噬丝线——那些标注着"漩涡死域"的红点,分明是百年前我们初遇的坐标。
海底火山喷发时,我正在研究鳞片覆盖的小腹。岩浆映得陵鱼的嫁衣宛如鬼火,她甩来的水鞭抽散我额前碎发:"再看就把眼珠喂给灯笼鱼!"
我笑着接住她砸来的夜明珠,指腹摸到珠面细微刻痕。当八百颗珠子拼成"弑君"字样时,暗流里浮出龟丞相的尸首——他掌心攥着的,竟是我当年丢在醉仙楼的酒葫芦塞。
陵鱼突然把我按进鲸鱼尸骸的肋骨间,龙角划破她肩头时,我尝到了蓬莱醉的第七种滋味。远处飘来《西海升平》的残章,曲调却变成了陵鱼族葬礼的挽歌。
海马精的鳞片在烛火下剥落时,发出类似算盘珠碰撞的脆响。我捏着它腮边凸起的求偶刺,突然想起市集上那个被陵鱼踹翻的砗磲摊——当时她裙摆里掉出的珍珠,正滚在刺客此刻抽搐的脚边。
"你们龙宫的刑具..."我用鲛绡擦拭它尾鳍分泌的黏液,"比蓬莱仙厨的剔骨刀还钝。"
陵鱼突然从背后贴上来,龙角抵着我后颈的妖纹。她指尖的冰霜冻住刺客瞳孔,却在触碰我耳垂时化作春雾:"夫君可知海马族的弱点?"染着丹蔻的指甲划开鳞片,"他们会在求偶期把心脏献给伴侣。"
刺客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,腹袋里滚出六颗带血的珍珠。我捡起其中半颗对着烛火,看到自己正在给十五岁的陵鱼系腰带——这分明是昨夜才发生的场景,珍珠内部却己形成百年包浆。
陵鱼踩碎珍珠的力度带着龙宫特有的优雅。当她掰开刺客第三层眼皮时,我瞥见自己倒影在它晶状体里的模样:龙角缠绕着修仙者的缚妖索,指尖青鳞间滋生出情蛊菌丝。
"镇海石需要道心澄澈的祭品。"刺客突然口吐蓬莱方言,复眼浮现我师尊的剑痕,"就像百年前被炼化的..."
陵鱼拧断它脊椎的速度快过潮汐,但我的妖丹己经记住那个口型。她转身喂我吃鲛人泪腌制的蜜饯时,睫毛扫落的冰晶在掌心拼出"洛"字。
我们在鲸尸腹腔里过夜,陵鱼用刺客鳞片玩翻花绳。她手腕翻飞时,那些染血的丝线竟勾勒出龙宫布防图缺失的东北角。当我指出那里是醉仙楼旧址时,她突然用捆妖索把我缠成蚕蛹。
"当年那个醉醺醺跳海救我的人..."她舔开我中衣的系带,"腰间挂着琼华派的镇魂铃。"
我望着她锁骨上游动的暗金纹,突然意识到记忆的荒谬——作为琼华派弃徒,我百年前根本还没得到那枚铃铛。海底传来《西海升平》的变调,这次旋律里混着琼华派晨钟的碎裂声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我的龙角刺穿了陵鱼肩胛。她吃痛的喘息化作珍珠雨,每颗珠子里都囚禁着不同的初遇场景:有时我是卖蚌郎,有时她是采珠女,唯一不变的是永远在碎裂的醉仙楼栏杆。
当我们在血泊中十指相扣时,她心口鳞片突然显现我的道号。那只本该死于百年前的巡海夜叉,此刻正在窗外贩卖记载弑君计划的玉简。
醉仙楼的残骸在海底像棵发光的珊瑚树。陵鱼剥下我背部的青鳞贴上门柱时,那些鳞片突然开始复述琼华派的早课——用我师尊的声音讲解如何诛杀龙族孽种。
"当年你就是在这里..."她手腕翻转,捆妖索勒出我肋下的鳞纹,"抱着酒坛说要炸了东海龙冢。"
我正欲反驳,舌尖突然尝到陌生的酒香。镇魂铃在腰间自动鸣响,震碎珊瑚窗棂的瞬间,我们跌进百年前的婚宴现场。十五岁的陵鱼戴着凤冠,正把砒霜抹在合卺杯沿。
"时空裂隙里的记忆会实体化。"她扯着我躲到描金屏风后,却看见另一个浑身酒气的我踉跄闯入。那个"我"颈侧尚未生出龙鳞,手里攥着的正是此刻挂在我腰间的镇魂铃。
当两个时空的洛风西目相对,整座醉仙楼开始分泌珍珠质。陵鱼突然咬破指尖,在我的龙角上画出血契符咒:"吃了我!"
这不是的挑逗,而是字面意义的吞噬指令。我齿尖陷入她肩头时,尝到龙族正妃的血肉竟与师尊炼制的渡劫丹同味。楼外的《西海升平》开始倒放,音符掀开地砖露出龙君冰封的尸骸——他掌心躺着个酒葫芦塞,与龟丞相尸首握着的那个组成完整一对。
陵鱼突然把我推进正在交拜的新郎体内。时空重叠的刹那,我左手握着弑君匕首,右手捏着合卺酒杯,看到盖头下的陵鱼瞳孔里映着三个不同年代的我。喜烛爆出火星时,匕首己插进龙君第七根肋骨,而酒杯里的砒霜正被我的另一个分身饮下。
"现在明白镇魂铃的由来了?"陵鱼的声音从三方时空同时传来。我呕出带着珍珠的血,发现那些珠子正拼成琼华派禁地的星图——每处标注的阵眼,都对应着龙宫如今的布防死穴。
当龙君的血染红婚服,我后颈的妖纹突然浮出水面,化作锁链缠住陵鱼的龙角。她在痛楚中大笑,引着锁链刺穿自己心口:"百年前你替我弑君,百年后我助你化龙,公平交易。"
海底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,我们跌坐在现实的醉仙楼废墟里。陵鱼心口伤疤正渗出金血,而我的镇魂铃内侧,赫然浮现出她幼时在龙宫刻下的"囚"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