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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陵鱼

我举着酒葫芦站在醉仙楼二楼,雨丝斜斜掠过雕花木窗。青州城的灯火在暮色里浮沉,像极了昨夜陵鱼腰间的珠链。这丫头此刻正坐在大堂西南角,青瓷碗里的阳春面腾起雾气,将她瓷白的脸氤氲成水墨画。

"姑娘要尝尝蓬莱醉么?"我晃着葫芦倚在朱漆栏杆,"这酒啊,喝三杯见青山,饮五盏遇故人——若是喝够七杯..."我故意拖长尾音,看她耳尖泛起珊瑚色。

"七杯如何?"她仰起脸,杏眼里映着琉璃灯。发间银铃轻响,我嗅到海水的气息。

酒液在半空划出弧线,稳稳落入她面前的空碗。"第七杯..."我翻身跃下围栏,青衫带起珠帘乱响,"就能看见情郎脱衣裳。"

满堂哄笑中她拍案而起,碗中酒却一滴未洒。我盯着她指尖凝结的冰晶,突然想起《南荒妖典》里的记载:陵鱼人面鱼身,泣泪成珠,善御水。腰间酒葫芦突然发烫,烫得我胸口发闷。

夜雨更急了。

我们在镜湖泛舟那夜,月光碎成满湖银鳞。陵鱼的赤足浸在水里,脚踝缠着鲛绡,每当浪花涌来就发出细碎铃音。她忽然拽住我衣襟:"洛风你看,那是不是北斗星坠下来了?"

我顺着她指尖望去,水面骤然炸开丈高水柱。墨色触腕缠住船身时,她将我护在身后,裙裾翻涌间露出青鳞闪烁的鱼尾。水妖的惨叫声中,我抚上她潮湿的脊背,蝴蝶骨在掌心颤动如将飞的鹤。

"怕吗?"她喘息着回头,唇色比珊瑚还艳。

我咬破指尖按在她眉心,血咒化作金纹没入肌肤:"比起妖怪,我更怕明日酒钱没着落。"她瞪圆的眼睛里,我第一次看清自己带笑的倒影。

天雷劈下来时,我正在翠微峰顶刻墓碑。第九道劫雷比预想中早来三百年,紫电撕开夜幕的刹那,陵鱼甩出十二颗避水珠结成水幕。焦糊味混着她发间的海藻香涌来,我听见经脉寸断的脆响。

"傻子..."她趴在我淌血的胸口,尾鳍化作星光点点,"我们陵鱼族的眼泪,原是为此刻备着的。"掌心鲛珠滚烫,映出她逐渐透明的面容。蓬莱岛的方向传来潮声,像极初遇那夜的雨。

如今我站在龙宫潮生殿,腕间缠着她褪下的鳞片。三百颗鲛珠照亮海底,蚌精们说沉睡的美人每隔百年会换一次鳞。当我剖开丹田取出本命金丹时,殿外突然传来银铃轻响。

"洛风。"她指尖抚上我胸口的雷纹,尾鳍扫过珊瑚榻,"这次换我请你喝七杯酒可好?"

潮水漫过脚背的刹那,我尝到了蓬莱醉的第七种滋味。

潮湿的雾气漫过白玉池沿,陵鱼颈后妖纹在月光下泛着血光。我捻起她一缕湿发缠在指间,妖气顺着发丝渗入她的后颈。她突然翻身把我按在池壁上,尾鳍扫落满地珍珠。

"你的心跳声..."她鼻尖蹭过我胸口的雷纹,"比蓬莱岛的潮汛还急。"

池水突然结冰,十二柄冰刃抵住我咽喉。她眼底浮起龙宫特有的鎏金纹,这是血契反噬的前兆。我舔了舔刺破的舌尖,将带血的唇印在她锁骨:"夫人可知双修功法第三式?"

冰刃应声碎裂。她咬着我耳朵轻笑时,窗外闪过鳞片摩擦的细响。

我们在鲛人市集扮作药商夫妻,陵鱼把鱼尾幻化成双腿的模样实在可爱。她拎着裙摆学人类女子走路,第五次踩到自己裙角时,整个人扑进装满海星的竹筐。

"娘子当心。"我揽着她的腰摸到暗袋里的避水珠,"为夫教你个诀窍——"指尖顺着她脊椎滑到尾椎,"想象有只章鱼在扯你头发。"

她狠狠踩在我脚背,摊主吓得触须打结。当那个兜售招妖幡的蟹精出现时,她突然把脸埋在我颈窝发抖。幡布上陵鱼的真名正在渗血,落款印着龙宫盘龙纹。

夜半被利刃破空声惊醒时,陵鱼正蜷缩在我丹田位置汲取妖气。海马精的骨刺离她咽喉三寸时,我的妖丹突然暴起黑雾。刺客在毒雾中现出原形,竟是陵鱼幼时的贴身侍卫。

"公主还记得潮生殿的婚约吗?"海马精吐出带血的珍珠,"龙王说您若再不归位,就把那修仙者炼成镇海石。"

陵鱼捏碎珍珠的瞬间,我看到了她百年前的记忆——穿着嫁衣的少女把龙冠砸向龟丞相,尾鳍扫灭八百盏鲛灯,在《西海升平》的奏乐中撞破水晶墙。

此刻她正在给我编发辫,珊瑚簪子插得我头皮发痛。"当年逃婚是因为..."她突然咬断我的头发,"那老龙君在婚书上写'聘礼包括人族修士三千'。"月光漏进她松开的衣领,露出心口新鲜的鳞片刮痕。

潮声又近了。

陵鱼的尾鳍扫过池底白玉时,总会发出编钟般的清响。我数着她腰间第二十三片逆鳞,手指沾着药酒在妖纹上画符咒。她突然把冰凉的脚背贴在我小腿,雾气里传来龙涎香混着血腥的味道。

"修仙者的手..."她反手抓住我游移到肋下的指尖,"都像你这么不守规矩么?"

池畔铜炉突然爆出火星,映亮她后背新添的伤口——那些溃烂的妖纹正吞噬着珍珠般细腻的肌肤。我含了口药酒渡进她唇间,尝到龙宫特供的碧髓丹味道:"夫人可知治疗妖纹最快的方法?"

她咬破我的舌尖,血珠滴在池面凝成诡谲图腾。当我的手掌完全覆盖她后颈时,池底白玉突然映出双影:我的影子生出龙角,她的影子褪去鱼尾。

第二波剧痛袭来时,陵鱼把我按进池底。隔着晃动的波光,我看到她瞳孔分裂成重瞳,额间浮现出龙族才有的暗金纹。她啃咬我喉结的力度像在撕扯海豹,而我的妖丹正在欢呼雀跃。

"别...看..."她破碎的呻吟混着气泡上升,尾鳍缠住我的腰往深水区拖拽。池底暗门自动开启的刹那,我摸到她尾椎处凹陷的旧伤——百年前龙宫婚宴上,她就是用这个部位撞破的玄冰墙。

冷水涌入鼻腔时,我竟在剧痛中笑出声。渡劫期修士与龙宫逃妃在疗伤池底交尾,这要是写成话本,怕是连最浪荡的书商都不敢刊印。

我们在暗流尽头浮出水面,陵鱼正用鲛绡替我包扎腕间抓痕。她发梢滴着幽蓝水珠,每颗珠子里都封印着记忆碎片——我看到十五岁的她躲在珊瑚丛里,用珍珠砸巡海夜叉的光头。

"当年若知道救我的醉鬼会成为..."她突然噤声,瞳孔缩成竖线。潮湿的岩壁上,我的倒影正长出与她相同的龙角。

远处传来蚌壳开合的声响,带着咸腥的诏书气息。陵鱼把鲛绡塞进我中衣,指尖在胸口画出逃生路线:"龟丞相的搜魂香,三刻钟后生效。"

我捏碎藏在舌底的醒神丹,苦味混着她唇上的血香格外醒脑。当她转身引开追兵时,我瞥见她后腰浮现的龙形烙印——那分明是龙君正妃的图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