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染灰了姑苏城的粉墙,我握着桃木梳的手突然顿住。铜镜里夫诸雪背上浮出鳞片状红痕,像是有条龙正在她血肉间游走。窗外卖花声穿过雨帘,她突然攥住我手腕按向心口,掌下的封印烫得惊人。
"道君这梳头手艺,倒像是给死人妆殓的。"她反手将发簪刺入梳妆台,檀木裂开处露出半片龙鳞,"昨夜你在梦里喊了七十九次玄烛,那是你在合欢宗的老相好?"
雨珠顺着瓦当滴在青石井栏,我嗅到她发间突然浓烈的雪松香——每当说谎时,她身上就会泛起昆仑山巅的气息。铜镜突然映出我们重叠的倒影,我的瞳孔竟变成竖立的龙目。
"玄烛是三百年前被天庭诛杀的恶龙,"我扯开她杏色肚兜系带,咬住锁骨下的鳞形胎记,"倒是娘子这道剜鳞之伤,怎么与我丹田封印的形状这般相似?"
菱花镜突然炸裂,飞溅的碎片中闪过画面:覆雪龙角从她眼眶刺入,竟与昨夜我梦见的场景重合。夫诸突然拽着我撞破轩窗,屋檐下的青铜风铃发出诛仙阵启动的嗡鸣。
"洛风你看!"她湿透的绢裤贴在腿上,指尖所指的菜市口布告栏,贴着我们昨夜在画舫的画像。但落款日期竟是天启三年——那本该是三个月后的年号。
卖豆腐的老妪推车碾过青石板,车辙里突然涌出秦淮河底的囚仙锁。夫诸的鹿角暴涨刺向我的瞬间,我怀中那枚龙鳞突然化作盾牌,金属相撞的火星点燃了早市悬挂的艾草。
"小心!"我将她扑倒在染坊的靛蓝染缸里,三十六枚透骨钉擦着发髻钉入砖墙。她浸透的纱衣下浮现金色咒文,竟与玄烛龙鳞上的封印纹路完全一致。
我们在腌菜坛堆成的迷阵中穿梭,她突然把我推倒在发霉的稻垛上:"借道君腰带一用。"素手扯开我墨玉蹀躞带时,追兵的脚步声己近在咫尺。
染着鱼腥味的手突然探进来,夫诸却发出勾魂的呻吟:"死鬼...昨夜折腾得人家腰都断了..."她双腿缠上我后腰的力道,倒是比昆仑山雪蟒还要致命。追兵啐骂着转向隔壁仓库时,我发现她指尖正从我丹田处抽出一缕龙形黑雾。
"噬魂咒还能这样用?"我扣住她偷取龙魂的手按在草垛上,惊觉她的经脉走向竟与玄烛残卷记载的龙脉逆行图完全吻合。
"道君丹田里养着好东西呢。"她舔去我鼻尖的汗珠,鹿角突然刺穿我左肩,剧痛中浮现的记忆画面让我窒息——三百年前昆仑诛仙台上,分明是我亲手将剑刺入玄烛逆鳞。
雨幕中传来钟声,我们追着龙鳞指引闯进废弃的寒山寺。夫诸撕开佛龛后的帷幔,露出布满蛛网的青铜棺。棺盖上纠缠的龙纹让我太阳穴突突首跳,那分明是用我的血绘制的往生咒。
"看来有人比我们早来三十年。"她敲开棺内暗格,取出的星盘指针正指向我丹田,"洛风仙君不妨猜猜,为何你的本命剑'惊鸿',与玄烛的龙角能严丝合缝?"
暮色染红韦陀像残缺的金身时,我们发现了塔林深处的血阵。八十一盏人皮灯笼突然自燃,火光中浮现出我与夫诸在蓬莱仙岛拜堂的虚影。那幻象中的她凤冠霞帔,盖头下却滴着龙血。
"这是...未来?"我徒手捏碎燃烧的灯笼,掌心里却留下与她背上相同的鳞片灼痕。夫诸突然将龙鳞按进我伤口,三百年前的雪崩记忆与未来幻象在脑中交织,我看见她握着我的剑刺穿自己心脏。
子夜打更声传来时,佛堂地砖突然翻转。我们坠入密室瞬间,墙上的二十八星宿图开始流血。夫诸在眩晕中呢喃的咒语,竟与玄烛陨落那日回荡在诛仙台的祷词完全相同。
当我在密室尽头发现那面刻着"天启三年秋"的青铜镜时,镜中突然伸出覆满龙鳞的手。夫诸的尖叫与玄烛的怒吼同时响起,我的本命剑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出鞘,剑光劈开的时空裂缝里,露出蓬莱岛正在崩塌的婚宴现场。
温泉白雾漫过夫诸脊背的龙鳞纹,我握药杵的手顿了顿。她尾椎骨处碗口大的伤疤正在渗血,与三百年前刺入玄龙逆鳞的剑痕完全重合。
"道君这般目不转睛,"她突然翻身带起水花,潮湿的鹿角缠上我手腕,"可是想起什么风月往事?"蒸腾的热气里,她脚踝金铃突然幻化成囚龙锁的形状。
药钵跌进泉眼时,我看到记忆碎片如虹鱼游过——雪崩中的玄龙少年被冰锥钉在崖壁,他尾巴上的金环与此刻夫诸脚踝的印记严丝合缝。而握着冰锥的那只手,分明戴着我的乾坤戒。
"小鹿儿这伤疤倒是别致。"我故意将药膏抹进她腰窝,指尖下的肌肤骤然绷紧,"像极了《山海经》里记载的龙族刑痕,听说要活剐三千片鳞才能留下..."
她突然咬住我喉结,血腥味在氤氲水雾中炸开。温泉开始结冰,我们纠缠的倒影在冰面上碎裂成无数画面——穿七星道袍的我将酒壶递给龙角少年;暴雨夜的锁龙柱下少年笑着咽下我的剑锋;还有昨夜秦淮河底,夫诸眼中映出我额间浮现的龙纹。
"洛风啊洛风,"她舔去我锁骨上的血珠,霜花在睫毛上凝结,"你装作不认得自己的缚龙锁时,可比合欢宗那些小娘子还会骗人。"冰层下的泉眼突然涌出血水,数十道囚仙锁破水而出。
我揽着她滚进岩洞,洞壁的荧惑石映出我们重叠的影子。她指尖燃起狐火照明,火光却照亮岩画上被遮盖的图腾——正是我丹田处的龙纹,下方还有半阙褪色的《破阵子》。
"三十三重天都传你洛风仙君最善屠龙,"她蘸着血在石壁上画出完整的阵图,竟与我怀中《山河社稷图》的破损处完全契合,"可若我说,三百年前被剜心取丹的根本不是玄龙..."
惊雷突然劈开洞口的桃树,燃烧的树干间走出撑油纸伞的司命星君。他掌心的命盘正在显现秦淮河画舫的场景,而那夜破碎的青铜镜中,分明映着他将锁龙链交给我的画面。
"故人相逢,不饮一杯梨花白么?"他弹指间,温泉化作当年昆仑山的雪夜。我看到夫诸在幻境中变回龙角少年,而他腕间缚着的,正是此刻缠在我与夫诸脚踝的血契红绳。
夫诸突然夺过酒盏泼向命盘,酒液落地竟成熊熊烈火。她在火光中拽断我腰间玉佩,玉碎时显出的玄光里,三百年前的锁龙柱上赫然刻着今日之期。
"明白了?"她染血的指尖点上我心口,那里浮现出与玄龙少年相同的逆鳞印记,"我们都在重复品尝同一场雪崩。"洞外传来天地倾覆的轰鸣,司命星君的笑声里,昆仑山巅的雪正朝着秦淮河奔涌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