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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你的阿珠...已经收到全部思念了

我数着收银机里沾着鱼腥味的钞票时,玻璃门被咸涩的海风撞开了。

湿漉漉的男人站在玄关滴水,军绿色雨衣下缠满墨绿海藻。他摘下斗笠时,贝壳噼里啪啦掉在柚木地板上,吧台铜铃突然发疯般震颤。

"来壶烧酒。"男人喉咙里卡着砂砾的声响,海腥味随着他落座漫过来。我瞥见他军靴缝隙里嵌着半片鱼鳞,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尸青。

阿娇的尾巴尖从二楼栏杆垂下来晃了晃,这是危险的信号。我往铜壶里倒酒时偷偷夹了张驱邪符,"客官打哪儿来?"

"海底。"他仰脖灌下整壶酒,符纸在壶底烧出青烟也没反应。我后颈发凉,这要么是活尸要么是阴差——但阴差可不会往酒里泡海蟑螂。

铜铃突然炸成碎片,三十七个亡魂的呜咽从男人雨衣下涌出。我摸出浸过符酒的铜钱拍在桌面:"这位法师,超度费八折?"

男人腐烂的眼眶里浮出笑意,海藻顺着吧台爬向我手腕。阿娇像团朱砂色的火滚进我怀里,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男人鼻尖:"哥哥身上的贝壳真漂亮,能送人家当梳妆镜嘛~"

男人僵住了。三百年来没人能抗拒九尾狐鬼的撒娇,即便这位海难法师也不例外。他颤抖着解开雨衣,上百枚贝壳里嵌着模糊人脸,最中央的月光贝里蜷缩着穿碎花裙的少女。

"她等了我七年。"男人腐烂的手指抚过贝壳,"每次台风登陆,我就带迷路的孩子们回家。"海藻突然缠住阿娇脚踝:"但我的阿珠...始终找不到回岸的路..."

阿娇的瞳孔变成熔金颜色,尾巴蓬成朵火烧云。我往男人嘴里塞了把朱砂炒米,符酒泼在躁动的海藻上:"免费送你场法事,条件是贝壳归我们。"

往生咒吟到第七遍时,男人化作珍珠簌簌而落。阿娇舔着爪子上的盐水轻声说:"那个阿珠,上个月在卫生院刚生了八斤重的女儿呢。"

台风在破晓时分散去,最后那颗珍珠滚到我掌心,里面刻着极小的小楷——吾爱阿珠。

阿娇把月光贝串在珍珠门帘最中央,每当咸腥的夜风吹过,贝壳里就会渗出细碎的哼唱。我蹲在柜顶擦酒坛时,总看见穿碎花裙的虚影在门槛徘徊。

"你的老相好又来了。"我用桃木剑戳戳阿娇蓬松的尾巴根,"这次裙角沾着血渍。"

正在调莫吉托的狐鬼抖了抖耳朵,薄荷叶从指缝掉进酒杯:"是产房沾的羊水啦,昨天偷偷去看小阿珠时蹭到的。"她突然把冰凉的杯壁贴在我后颈,"当爹的要不要抱抱女儿?"

铜钱剑哐当砸在酒柜上,我差点摔进泡着海蛇的药酒缸。阿娇的尾巴卷住我腰身,朱红指甲捏着张皱巴巴的B超单:"八个月就会对着珍珠笑呢,肯定是继承了我的媚骨。"

台风季来临前的闷热夜晚,珍珠门帘突然结满冰碴。穿白大褂的产科医生撞进门时,怀里襁褓正在渗海水。阿娇的尾巴瞬间炸成蒲公英,我闻见浓重的尸臭味混在奶香里。

"孩子后颈长着贝壳胎记。"医生眼镜片蒙着层灰翳,说话时嘴角淌出黑水,"每次啼哭,产房水龙头都会涌出鱼群。"

我捏着三枚铜钱拍在婴儿额头,铜锈突然熔成青烟。阿娇夺过孩子轻哼渔谣,九条尾巴在身后绽成屏风:"小乖乖别怕哦,让姐姐看看是哪个坏东西..."

婴孩突然睁开全黑的瞳孔,潮湿的小手抓住阿娇衣襟。无数透明触手从襁褓中迸发,墙上镇邪符咒哗啦作响,泡着雄黄酒的玻璃罐接连爆裂。

"海和尚!"我抄起泡着黑狗血的喷壶冲过去,"这丫头被深海淫祠的妖僧附体了!"

阿娇却把脸埋进襁褓深吸一口气,抬头时眼角闪着水光:"是海难法师的残魂。"她扯开婴儿衣领,贝壳胎记里嵌着粒珍珠,"他在用这种方式守护阿珠的女儿。"

医生突然发出漏气般的嘶鸣,白大褂下钻出密密麻麻的藤壶。我甩出墨斗线缠住他脖颈,拽出的却是团缠绕渔网的海藻团。阿娇咬破指尖点在婴儿眉心,门帘上的月光贝突然大放光明。

"回家吧。"她把珍珠按进胎记,"你的阿珠...己经收到全部思念了。"

咸涩的海风呼啸着穿过酒吧,珍珠门帘奏响空灵的安魂曲。当晨曦染红海平线时,我们抱着熟睡的婴儿站在卫生院门口。护士说凌晨有渔船送来箱浸透的珍珠,每颗都刻着"长命百岁"。

阿娇把最后一颗珍珠串进自己尾巴:"当铺娘说这些能换套学区房呢。"

我数着新生儿脚踝上的贝壳铃铛冷笑:"那妖僧肯定在海底捡了三十年垃圾。"

吧台下的鲛人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,仿佛某个笨拙的父亲在抗议。阿娇的尾巴扫过我的后颈,带着海水与檀香的气息。

阿娇把刻着"长命百岁"的珍珠穿成风铃挂在婴儿床头,当晚涨潮时分,卫生院所有水龙头开始喷涌珍珠。我蹲在产房外啃生煎包时,听见助产士尖叫着说奶瓶里倒出了珊瑚礁。

"你闺女在搞海底贸易呢。"我把泡着海星的奶粉罐推给阿娇,"下个月该收海鲜税了。"

狐鬼老板娘正用尾巴逗弄婴儿,突然被小肉手拽掉三根银毛。小东西攥着狐狸毛咯咯笑,天花板吊灯瞬间结满藤壶。我抄起盐罐要撒,阿娇却舀了勺奶粉倒进自己嘴里。

"咸的。"她红珊瑚似的舌尖舔过唇珠,"眼泪的味道。"

珍珠风铃在无风之夜叮咚作响,我掀开襁褓时险些被荧光水母糊脸。婴儿肚脐眼嵌着颗夜明珠,映得满屋幽蓝。阿娇用尾尖戳了戳,墙面立刻浮现出潦草字迹——"阿珠识字了吗?"

"这当爹的死了七年还在搞胎教?"我捏着突然出现在尿布里的《三字经》残页,"下次该送玳瑁算盘来了。"

暴雨夜来临时,婴儿突然对着空气咿呀学语。三十七个透明人影从珍珠风铃里钻出来,正是当年沉船上的渔民。他们湿漉漉的手掌轮流抚摸孩子发顶,在墙面留下歪扭的祝福语。

阿娇的尾巴裹住颤抖的小生命:"他们在教她写爸爸的名字呢。"

我望着地板上蜿蜒的水渍冷笑:"教了七遍还写成'海难法尸',文盲鬼别误人子弟。"

子时三刻,珍珠风铃突然炸成齑粉。浑身缠满渔网的巨人撞破玻璃,空洞的眼窝里游着发光的鮟鱇鱼。婴儿爆发出震碎吊灯的啼哭,所有镇邪符咒同时自燃。

"海祭婆来抢祭品了。"阿娇的指甲暴涨三尺,"相公快用那个!"

我踹开吧台下的暗格,抄起去年中元节剩下的窜天猴。烟花裹着驱魔符冲进巨人腹腔,在它腐烂的鱼鳔里炸出满天星斗。阿娇趁机咬破指尖,在婴儿额头画出狐火符咒。

"滚回你的龙王庙!"她九尾化作赤色锁链,"这孩子可是我们行乐酒吧的招牌吉祥物!"

巨人轰然倒塌时,我接住从天而降的襁褓。小东西攥着半片鱼鳞睡得香甜,脚踝上不知何时系了串鲨鱼齿项链。阿娇从废墟里扒拉出块龟甲,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生辰八字。

"下月十五满月潮,"她抖着缺了半截的尾巴尖笑,"那傻子要在海底办抓周宴呢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