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桃木剑刚沾上朱砂,阿娇就扭着水蛇腰缠上来。
"行乐道长——"她冰凉的指尖划过我后颈,"今晚该给我买新口红了吧?"
酒坛里的雄黄酒突然沸腾,挂在墙上的八卦镜嗡嗡震颤。我掐着阿娇的下巴往符咒酒里灌:"五十年份的怨鬼泪,够买十支迪奥。"
玻璃门突然被夜风撞开,檀香味冲散了满室酒气。月光在青灰僧袍上流淌,年轻尼姑的紫檀念珠撞得叮当响。她盯着阿娇发间支棱的狐耳,杏仁眼睁得滚圆。
"阿弥陀佛,这狐狸..."
"是老板娘。"我晃着朱砂调酒器,冰块撞击声盖过阿娇吃吃的笑,"小师傅来杯孟婆汤特调?第二杯半价。"
尼姑的僧鞋踏过满地符纸,佛珠突然爆出金光。阿娇尖叫着缩进我怀里,九条尾巴炸成蒲公英。我反手泼出雄黄酒,酒液在空中凝成血色咒文。
"金刚伏魔咒?"我舔掉溅到唇边的朱砂,"你们佛门现在流行砸场子?"
"施主与妖孽厮混..."她突然顿住,盯着阿娇尾巴上系着的红绳——那是我用三十年阳寿换来的续命契。
阿娇从我臂弯里探头:"小师父好凶哦,要不要尝尝人家的胭脂?"她指尖腾起粉雾,却在碰到佛光时化作青烟。
我扣住尼姑脉门,她腕间竟有地府才有的彼岸花纹身。八卦镜突然映出三重影子——青灯古佛前跪着的少女,暴雨夜漂浮的嫁衣,还有半截埋在银杏树下的白骨。
"七月半生的替死鬼?"我松开手轻笑,"难怪能看见阿娇的真身。"
尼姑的眼泪突然砸在檀木桌上,佛珠沾了水汽变得晦暗:"师父说收服千年狐妖就能重入轮回..."
阿娇的尾巴轻轻缠住她发抖的手腕:"傻姑娘,幽冥通缉令是骗鬼的。"她取下髻上的翡翠簪,簪头刻着"苏玉娘"——正是二十年前轰动沪上的沉塘新娘。
月光穿过尼姑半透明的身体,我往三只酒杯里斟满猩红液体:"特调'三生醉',用这位狐仙存了三百年的合卺酒调的。"
阿娇突然咬住我的耳垂:"奴家可比这酒陈多了。"她对着呆滞的尼姑眨眼,"要不要听道长十七岁被女鬼骗走初吻的故事?"
夜风裹着银杏叶在杯中打转,檀香与狐媚纠缠着坠入霓虹深处。八卦镜里,三个非人的影子正碰响月光酿的酒。
阿娇的尾巴突然结满冰霜,红绳上的符咒渗出黑血。我猛拍八卦镜,镜中却映出翡翠簪在血泊中浮沉。
"苏玉娘的怨气要压不住了。"我咬破指尖在檀木桌上画镇魂符,血珠却诡异地流向尼姑的佛珠。
小尼姑忽然掀开僧袍,腰牌闪着"幽冥引渡人"的绿光:"戌时三刻前,用三魂香续命。"她指尖腾起青火,"但我要道长与狐妖缔约的记忆。"
阿娇的狐耳耷拉下来,尾巴卷住我的腰:"奴家记着就行啦,臭道士的破记忆值几个钱?"她嘴上调笑,尾尖却在发抖——二十年前我咽气时,她也是这样缠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。
八卦镜轰然炸裂,翡翠簪里涌出血色嫁衣。尼姑的佛珠飞旋成金圈,套住厉鬼脖颈的瞬间,我闻到阿娇剜出内丹时的桃花香。
"成交。"我把记忆封进酒盏,"但得加一碟桂花酥。"
阿娇突然咬破嘴唇吻上来,血腥味混着胭脂香。三百年前的合卺酒在她舌尖发烫,我看见十七岁的自己跪在暴雨里,怀里抱着只剩三条尾巴的焦黑狐狸。
佛珠金光大盛时,尼姑的僧袍被阴风吹开,露出心口碗大的窟窿。她慌忙去捂,却让月光漏进了空荡荡的胸腔——原来我们三个都是靠着执念行走世间的残次品。
"接着!"我把三生醉泼向血色嫁衣,酒液化作漫天桃花。阿娇的尾巴裹住我和尼姑,九条狐尾在怨气中燃烧成火炬。
尼姑突然笑了,泪珠滚进我衣领:"师父没说狐妖的尾巴这么暖和。"
子时的钟声敲响时,翡翠簪安静地插回阿娇鬓间。八卦镜里,穿嫁衣的少女对我们盈盈下拜,化作银杏叶飘向轮回井。
阿娇数着焦黑的尾巴抱怨:"又要养五十年。"她突然拽过尼姑的僧袍擦脸,"小师父赔我胭脂钱!"
我晃着空酒坛叹气:"这下连迪奥都买不起喽。"
夜风裹着孟婆汤的香气钻进窗棂,三个影子在符纸堆里碰杯。吧台下的缚妖索悄悄缠住尼姑的脚踝,而她的佛珠正咬着阿娇的尾巴尖——
阿娇把焦黑的尾巴泡进雄黄酒时,记忆酒盏突然炸开一道裂缝。黑血顺着桃木桌纹路蔓延,渐渐勾勒出阿娇跪在往生井边的模样——那是我本该遗忘的缔约场景。
"臭道士!"阿娇用三条尾巴卷着拖把擦地,"你的脏血弄花了我的金砖!"她所谓金砖其实是去年中元节叠的纸元宝,此刻正吸饱了血泪变成诡异的暗红色。
尼姑的佛珠突然咬住阿娇受损的尾巴尖,金线般的绒毛在焦炭下疯长。我伸手要摸,被阿娇一尾巴抽在脸上:"看什么看,当年你摸我耳朵还说像糯米糍..."
玻璃柜里的符纸无风自动,拼成"亥时闭店"西个血字。我捏着最后一张镇魂符苦笑,这符还是二十年前阿娇用尾巴毛给我做的。
门铃突然响起九短一长,阴司报更的调子。戴判官面具的客人飘进来,袖口翻飞时露出青紫色的往生咒文。阿娇的尾巴瞬间炸毛,把尼姑刚修复好的八卦镜又扫到地上。
"三更天还敢接客?"判官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棺材板,"本座要一坛剜心酒。"
尼姑的佛珠突然滚落满地,她死死按住心口窟窿。我这才发现判官面具上的花纹,正是放大版的往生咒。阿娇突然把朱砂泼向空中,血雾里浮现出尼姑生前场景——暴雨中的花轿,戴着同款判官面具的新郎伸手剜心。
"原来是你这老鬼!"我抄起泡着狐尾的雄黄酒泼过去。酒液却在半空凝成冰珠,每一颗都封着片桃花瓣,那是阿娇内丹碎裂时的模样。
判官面具裂开条缝,露出半张与尼姑极其相似的脸:"乖女儿,见了父亲不跪?"
尼姑突然扯断佛珠,一百零八颗念珠化作金蝶扑向面具。阿娇趁机用尾巴卷住我脖子咬耳朵:"把我尾巴泡酒的钱记他账上!"
酒柜轰然倒塌,孟婆汤混着合卺酒在地上淌成河。判官在血河里抓捞着什么,我猛地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,阿娇也是这样在血泊里打捞我破碎的魂魄。
"接着!"尼姑把心口窟窿里抽出的金线抛给我,那竟是半截月老红绳。阿娇的尾巴缠上红绳瞬间,三百年前的合卺酒香淹没了整个酒吧。
判官突然发出新娘般的尖笑,面具彻底碎裂,露出尼姑一模一样的脸。阿娇九尾齐张化作屏风,我瞥见无数新娘从她尾巴里爬出来——都是被同个判官剜心而死的苏玉娘们。
"该付账了。"我把红绳系在酒坛口,二十年前阿娇教我的镇魂咒开始发烫,"三坛剜心酒,收你三千年道行。"
当晨光刺破符咒窗帘时,判官面具在地上碎成青烟。尼姑心口的窟窿开出一朵彼岸花,阿娇正用焦黑的尾巴给花浇水。
"好看吧?"她冲我眨眼,"下月中元节开花,能卖十万冥币呢。"
我数着酒柜碎片叹气:"先把修柜子的钱赚出来再说..."
尼姑突然把佛珠塞进我嘴里,冰凉珠子硌得牙疼:"超度费。"她耳朵通红的样子像极了阿娇初遇我时的模样。
符纸在晨光里自燃成灰,我们三个数着判官留下的买命钱。阿娇的尾巴尖悄悄勾住我和尼姑的小指,就像三百年前她偷偷系在我腕上的同心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