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蹲在吧台后面数今天收的冥币，阿娇在二楼哼着苏州小调熨旗袍。门口风铃突然碎成冰渣，海水腥气裹着个湿漉漉的黑影滚进来。
"本店打烊......"我捏着桃木剑起身，后半句卡在喉咙里。八条章鱼触手正缠着我的威士忌酒柜，吸盘上还粘着几片生蚝壳。
阿娇的尖叫从楼梯口传来："相公快砍它触手！我最讨厌软体动物了！"
"这位客人。"我把桃木剑换成计算器，"损坏明代黄花梨酒柜赔偿价八万八，生蚝算你友情价......"
章鱼忽然发出婴儿般的呜咽，最粗的触手卷起个褪色的贝壳举到我面前。贝壳里躺着颗的黑珍珠，水光在珠面流转出"寻母启事"西个篆字。
"道士哥哥。"阿娇突然贴在我背上，狐尾扫过我后颈，"你看它眼睛。"
章鱼头顶浮出两团萤火，我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妖怪眼睛，是泡得发肿的电子潜水表。表盘里封着张泛黄的照片，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个海螺微笑。
"你妈是赶海人？"我戳了戳它果冻似的脑袋，"这得加收寄养费......哎哎阿娇别揪我耳朵！"
阿娇的狐耳从青丝里钻出来："小章鱼说它被渔网困了三十年，上岸发现妈妈早不在了。你看它吸盘都饿扁了......"
"所以它才抱着生蚝壳？"我拍开试图偷我钱包的触手，"听着，我这可不是海洋收容所。上个月收留的锦鲤精还欠着水电费......"
话没说完就被触手卷到半空，阿娇笑出九条尾巴："相公现在的造型特别适合挂在海鲜市场。"她突然正色，指尖燃起幽蓝狐火："不过小章鱼说，它闻到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。"
我愣神的瞬间，黑珍珠滚落掌心。珠光映出师父临终时塞给我的海螺——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。
"行行行住下吧。"我扯开黏糊糊的触手，"但每周得上交三颗珍珠抵房租......阿娇！不许用我道袍给章鱼擦桌子！"
子夜钟响时，阿娇在给章鱼涂玫红色指甲油。我望着窗外雾蒙蒙的海，突然觉得收留个海怪也不错。至少下次醉鬼闹事时，我们多了个会端酒的八爪保安。
小章鱼把第八杯"血色玛丽"推给客人时，整条触手都在打蝴蝶结。我蹲在仓库数新到的僵尸糯米，听见前厅传来玻璃碎裂声。
"它把龙舌兰全冻成刺身了！"阿娇旋风般冲进来，狐尾上粘着片颤巍巍的章鱼刺身，"相公快去看！"
海怪正用三条触手给鲛人公子敷冰毛巾，第西条卷着冻成冰棍的酒瓶。电子表在它头顶嗡嗡震颤，表盘渗出淡蓝水雾。
"三十年的苏格兰威士忌......"我掐着人中靠在门框上，"从你工钱里扣......"
鲛人突然抓住冰棍咬得嘎嘣响："归墟......嗝......潮汐倒转的时候......"他甩出尾鳍拍在桌面，鳞片在木头刻出深痕，"你们养着活体钥匙还敢开店？"
小章鱼突然发出汽笛般的呜咽，所有触手缩成团发抖。阿娇的指甲暴涨三寸，狐火裹住鲛人的鱼尾："吓到我家孩子要收精神损失费的。"
我捡起滚落脚边的鳞片，背面刻着镇海巫女的族徽——和师父留下的海螺一模一样。后厨突然传来潮水声，冰柜门正往外涌海带。
"别看！"我捂住阿娇眼睛己经晚了。
浸泡在冰柜里的根本不是食材，成串的荧光水母正托着个珍珠棺材。棺中蓝布衫女人的面容，与小章鱼电子表里的照片相差了百年光阴。
"原来师父让我守着的不是破螺壳。"我捏碎冰封三十年的海灵芝，"是等着你这小混蛋找上门啊。"
阿娇的狐尾卷走我掌心血珠，轻轻点在小章鱼额头。荧光水母群突然炸成星雨，我们三个湿漉漉的落汤鸡坐在满地海鲜里，看珍珠棺材缓缓升起。
"加收水电费......"我话没说完就被阿娇塞了满嘴海葡萄。
小章鱼用触尖碰了碰棺材，又碰了碰我怀里的海螺。当啷一声，电子表掉进棺材缝隙，表盘数字突然疯狂倒转。我听见师父年轻的声音混在潮声里：
"阿乐，替我去海底送个快递。"
我蹲在珍珠棺材旁掏师父的遗产清单，阿娇正用狐尾当拖把吸地板上的海水。小章鱼突然用触手缠住我手腕，电子表盘里浮出个正在融化的冰淇淋图案。
"它说想吃芒果冰沙。"阿娇把棺材盖当砧板切冻芒果，"相公你当年拜师学艺，怎么没说过师娘是镇海巫女？"
"师父说他那海螺是澡堂抽奖......小心！"
棺材里的女人突然睁眼，吓得我把符纸贴在了芒果核上。荧光水母托起她半透明的身躯，蓝布衫化作磷火流淌，指着我怀里的海螺唱起渔歌。
"她说你师父偷了她坟头贝。"阿娇翻译得眉飞色舞，"三十年前他们在珊瑚礁......"
"停！"我捂住快烧起来的耳朵，"客人都要来了，赶紧把这非主流水族馆收拾了！"
话音未落，门帘被青铜戟挑开。蟹将顶着两米高的虾壳闯进来，钳子上还夹着张鎏金请柬："归墟龙宫诚聘活体钥匙管理员，年薪百万鲛珠。"
小章鱼缩进威士忌酒桶装死，电子表在水里投影出海底火山。阿娇的指甲在请柬上烧出个洞："告诉你们龙王，我家孩子要考公务员，不去打工。"
蟹将突然喷出七彩泡沫，我口袋里的海螺自动吹响镇魂调。泡沫里浮现出师父年轻时偷换镇海碑的画面——他把真碑文刻在了海螺内侧。
"难怪总让我擦螺壳。"我捻着请柬上的夜明珠盘算，"百万鲛珠换算人民币......"
阿娇一脚把我踹进棺材："先把你脑子里的算盘声镇住！"她转身甩出九条狐尾，整个酒吧突然下起桃花雪，"告诉龙王，明日涨潮时自会有人赴约。"
蟹将的虾壳在雪中褪成粉红色，骂骂咧咧地横着退出去。小章鱼从酒桶探出半颗脑袋，触手尖凝着泪珠形状的珍珠。
"别怕。"我把海螺塞进它吸盘，"明天带你去海底......收物业费。"
子夜打烊时，阿娇在往棺材里铺蚕丝被。我对着月光拓印海螺经文，发现师父在"永镇归墟"后面画了只戴道冠的章鱼。小章鱼用触手勾着我小指，电子表开始播放海底摇篮曲。
"其实你早发现了吧？"阿娇突然从背后环住我，"每次这孩子的眼泪都会变成珍珠，和你师父临终时攥着的那颗......"
我没应声，把拓印的镇海符折成纸船。纸船飘进珍珠棺材的瞬间，镇海巫女的幻影对我眨了眨眼，口型分明在说："澡堂抽奖是骗你的。"
窗外潮声渐响，小章鱼用触手卷着我和阿娇的手。电子表开始倒计时，海螺在桃花雪中泛起暖光。我突然觉得当个活体钥匙管理员也不错——如果龙宫允许带狐鬼老婆和八爪鱼儿子的话。
我盘腿坐在珍珠棺材里补渔网，阿娇正往小章鱼触手上系避水符。电子表突然发出微波炉完成的"叮"声，表盘浮现出个龇牙咧嘴的龙王表情包。
"这是海底5G信号？"我戳着表情包弹出的气泡对话框，"龙王说迟到一分钟扣一万......阿娇你干嘛往棺材里倒茅台！"
狐鬼老板娘把酒坛拍在棺材板上："当年我乘乌篷船出嫁都没这么寒酸。"她指尖窜出的狐火点燃酒液，整个棺材顿时变成燃烧的南瓜船，"坐稳了相公，为妻给你表演个鬼火冲浪。"
小章鱼用三条触手抱住我脖子，剩下五条死死缠着茅台酒坛。海水撞开酒吧木门时，我听见隔壁烧烤摊老板在喊："行乐你又搞海鲜批发？"
燃烧的棺材船扎进浪涛，阿娇的裙摆化作漫天磷火。电子表开始播放《西游记》片头曲，小章鱼跟着"噔噔噔"的节奏打拍子。我攥着师父留下的海螺，突然看见海底有座生锈的摩天轮。
"那是八十年代的镇海游乐场。"阿娇的狐耳扫过我的下巴，"你师父和巫女第一次约会......"
"他们管镇压恶蛟叫约会？"我躲开迎面撞来的沉船残骸，"师父日记里说这活能赚......"
海底突然裂开道发光的缝，电子表弹出个扫码界面。龙王气泡对话框变成血红："验证码错误三次将触发海啸。"
小章鱼突然用触手卷起我的桃木剑，在海底沙地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章鱼。摩天轮里飞出群发光的水母，拼成师父年轻时的笑脸。扫码框闪过绿光，裂缝里伸出条贝壳铺就的自动扶梯。
"你师父把密码设成自画像？"阿娇笑得棺材船首打转，"果然是母胎单身的......"
扶梯尽头突然砸下个巨型珍珠，龙王的全息投影在珠光中浮现。他龙须上挂着"欢迎活体钥匙"的LED横幅，手里的玉笏板其实是台平板电脑。
"日结工资支持鲛珠兑换支付宝。"龙王用尾巴尖划拉出二维码，"现在签合同送珊瑚养老保险。"
阿娇突然把狐尾变成验钞机："先结三十年工伤赔偿金。"她拎起小章鱼展示吸盘上的旧渔网勒痕，"看看这童工创伤后遗症。"
我趁机摸走龙王桌上的金贝壳，背面刻着师父的字迹："欠条：借归墟龙宫镇海戟一把，三百年后还。"日期正是我拜师那天。
海底突然震动，电子表弹出999个闹钟。龙王的全息投影开始掉帧，摩天轮里传出恶蛟的嘶吼。小章鱼触手迸发的荧光中，我看见师父举着海螺对巫女笑，而巫女怀里抱着个长满吸盘的婴孩。
"原来不是快递费......"我捏碎金贝壳，"是托孤抚养费啊！"
阿娇的狐火突然裹住整个龙宫，她在火光里对我抛媚眼："现在离婚还要分孩子呢，相公。"小章鱼趁机用触手卷走平板电脑，熟练地按下五星好评。
海底的震动渐渐平息，恶蛟的嘶吼化作摇篮曲。龙王投影恢复成端庄模样，只是龙角上挂着阿娇刚甩上去的蕾丝内衣。电子表开始播放《家有儿女》主题曲，小章鱼跟着哼跑调的"啦~啦啦啦"。
我掏出算盘对着龙王晃："精神损失费加延迟退休补贴，建议折算成海鲜自助餐券......"话没说完就被阿娇和小章鱼拽进珍珠棺材，茅台酒燃起的鬼火推着我们冲向下沉的摩天轮。
在海底的星光里，小章鱼用触手给我比了个心。阿娇的唇印落在师父的欠条上，正好盖住三百年前的日期。我突然觉得当个海底留守儿童也不错，至少这里的加班费能用珍珠结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