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花巷第七盏路灯总在子时闪烁,我的"行乐酒吧"就在那团暖黄光晕里营业。门口的八卦镜被我改装成霓虹灯,照着青砖墙上歪歪扭扭的符咒涂鸦。
"行乐哥哥又在偷看对面足浴店的旗袍姐姐。"阿娇从背后搂住我的腰,狐尾扫过我的后颈,"奴家新学的桂花酿,要不要尝尝呀?"
我按住她往我衣襟里钻的爪子,柜台下桃木剑硌着膝盖。这狐鬼自从三百年前被我封在酒坛里,就黏人得像块牛皮糖。此刻她发间绒毛被酒气蒸得蓬松,眼尾朱砂痣在暖光里浮沉。
木门突然被腥风撞开。
赤发怪物佝偻着挤进门框,铁链缠着的酒坛在腰间叮当乱响。他指甲划过吧台,檀木裂开三道爪痕,我听见收银台里铜钱在颤抖。
"上等女儿红三坛。"我堆起笑擦杯子,"本店支持冥币宝钞微信支..."
"梅子酒。"
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青石板。怪物猩红毛发间露出半张溃烂的脸,獠牙刺破下唇,血珠滴在阿娇刚擦过的琉璃砖上,滋啦冒起青烟。
阿娇的尾巴突然缠上我的手腕。"客官好眼力。"她袅袅转出柜台,石榴裙摆扫过怪物生满倒刺的脚踝,"奴家存的最后两坛梅子酒,正等着有缘人呢。"
我眼睁睁看着她攀上怪物肩膀。那家伙突然缩成七尺高,溃烂的脸泛起可疑的暗红,铁链哗啦掉在地上。阿娇耳语时呼出的鬼气熏得他左摇右晃,我趁机把掺了符灰的糯米酒推过去。
"要...要娘亲酿的那种。"怪物突然抽了抽鼻子,酒坛上的封泥簌簌掉落,"坛底刻着字的。"
我拨开符咒的手顿了顿。阿娇的尾巴在背后绷成首线,她指尖悄悄凝出青焰。三百年前被屠的梅林,焦土里埋着的酒坛,坛底歪歪扭扭的"娘"字。
怪物突然开始掏钱袋。铜板、珍珠、带血的银锭哗啦啦堆成小山,最后抖出一支褪色的桃木簪。
"都在这里。"他小心地把簪子摆在最上面,溃烂的手指蜷缩着,"娘说...梅子酒要配荷花酥..."
阿娇的尾巴突然缠住我的腰。我看着她踮脚摸怪物乱糟糟的红发,鬼火在瞳孔里明明灭灭:"荷花酥没有,奴家请你吃桂花糖好不好?"
子时的梆子声传来时,怪物抱着酒坛蜷在巷口。月光把他庞大的影子拉得很薄,坛口飘出半缕梅香,混着三百年前某个春夜的雨气。阿娇把头靠在我肩上,尾巴扫落我衣襟里的驱鬼符。
"明天该进些桃木簪了。"她对着月亮呵出一团鬼雾,"再备点荷花酥。"
我摸着她发间冒出的绒耳朵,桃木剑上的铜钱突然叮铃作响。槐花巷第八盏路灯下,隐约有新的影子在聚集。
我的符咒还没拍到赤发怪的后颈,柜台后的酒坛突然炸开。黄酒像活蛇缠住我手腕,阿娇翘着腿坐在酒柜上,红指甲还滴着琥珀色的酒液。
"当家的,"她舔着指尖笑,"弄脏新买的波斯地毯,可是要从你私房钱里扣的。"
赤发怪突然蹲下来挠小腿,铁链哗啦啦响:"你们这有跳蚤?"
我盯着他乱蓬蓬红毛里蠕动的虱子,默默把桃木剑往袖子里藏了藏。阿娇飘过来时带着槐花蜜香,绣花鞋尖踢了踢妖怪的膝盖:"大块头,你踩着我上个月刚勾的孟书生魂魄了。"
小鬼们从梁上探出头,青白的小手抓着糖冬瓜吃。穿红肚兜的那个突然尖叫:"他眼睛在流血!"
确实有暗红液体顺着赤发怪的眼眶往下淌,但凑近了才发现是化开的胭脂。这个两米高的妖怪抽着鼻子哽咽:"三百年前妹妹给我画的......"
阿娇的尾巴突然缠住我后腰,她趴在我肩上呵气如兰:"当家的,他睫毛比你长呢。"我反手捏住她冰凉的耳垂,却摸到湿漉漉的触感——那些胭脂泪不知何时凝成红豆,在我们脚边滚成诡异的相思图案。
赤发怪从怀里掏出个绣并蒂莲的荷包,倒出满桌碎玉:"聘礼。"他指着我身后正在偷喝雄黄酒的小倌鬼,"我要娶他。"
柜台后的小倌鬼突然把雄黄酒喷成烟花,青白的面皮涨成紫茄子。他腰间挂的招魂幡无风自动,露出半截绣着"怡红院头牌"的旧腰带。
"我上个月才从画皮妖手里逃出来......"小倌鬼的舌头在嘴里打转——字面意义上的打转,他去年吊死时勒断的舌头总在激动时掉出来。
阿娇用尾巴卷住我脖子荡秋千:"大块头好眼光,这可是我们店花魁。"她突然贴着我耳朵吹气,"当家的吃醋的模样,比城隍庙的糖醋鲤鱼还酸呢。"
赤发怪开始从裤裆里掏东西。
先是一把缠着头发的牛角梳,接着是泡在血水里的鸳鸯绣鞋,最后摸出半块长绿毛的龙凤喜饼。小鬼们兴奋地在房梁上窜成流星,穿红肚兜的那个高喊:"我要当花童!聘礼里有夜明珠吗?"
我捏诀的手被阿娇尾巴缠成粽子。赤发怪正试图给小倌鬼戴上一串人牙项链,却把对方的下巴掰得咔咔响。小倌鬼的断舌在空中扭成蝴蝶结,眼泪把脸上的铅粉冲成山水画。
"慢着。"我用脚尖挑起地上的红豆,"这些相思子沾了地府阴气,七日之内必招......"
话没说完就被塞了满嘴槐花糕。阿娇的指甲划过赤发怪溃烂的右脸,揭下一块正在融化的皮:"大婚当日,奴家给你画个比西施还美的妆可好?"她指尖鬼火闪烁,"保证新娘子掀盖头时首接再死一次。"
赤发怪荷包突然剧烈颤动。几缕灰白头发钻出来,在琉璃砖上拼出歪歪扭扭的"囍"字。我后腰的罗盘针开始疯狂旋转,指着东南方三百里外的乱葬岗——那正是当年梅林的位置。
小倌鬼的舌头终于找到正确位置:"我生前娶过七个媳妇!洞房夜掀开盖头全是纸扎人!"
阿娇突然把赤发怪的獠牙当成衣架挂红盖头:"这次用孟婆汤当合卺酒,保管你忘得干干净净。"她转头冲我眨眼睛,"当家的藏在地窖第八层的忘川水,该见见月光了。"
我踩住正在偷溜的送尸人傀儡,它麻袋里掉出半截裹红绸的牌位。月光斜斜照在"先妣"二字上时,赤发怪突然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呜咽。那些红豆在牌位周围滚成圆圈,像三百年前某个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诅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