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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雷劫是天空的哈欠,我们都在神的牙缝里找肉渣

我是被大黄的狂吠惊醒的。

正午的阳光在葡萄架上碎成铜钱光斑,芳芳蹲在井边洗菜,水珠在她藕节似的小臂上滚落。我舔了舔后槽牙刚要吹口哨,大黄突然冲出院门,尾巴绷得像根铁棍。

穿藏青登山服的老人正杵在竹篱笆外。他驼背得厉害,脖子总想往衣领里缩,背包带子深深勒进肩膀——那背包怪得很,布满六边形纹路,活像龟壳。

"云山农家乐是吧?"老人说话像含了颗核桃,"有...水池子吗?"

凤姐拎着菜刀从厨房探出头:"老爷子,我们这儿有山泉活鱼池,现捞现杀。"刀尖寒光晃过老人发白的脸,他踉跄着扶住门框,登山包发出可疑的"咯啦"声。

我捻着檀木手串迎上去,瞥见他腕间鳞片状瘢痕:"您里边请——芳芳!给贵客倒金银花茶!"

老人挪步时带着潮湿的水腥气。大黄亦步亦趋跟着,黑鼻子抽动不停。野猫三花突然从房梁跃下,爪子勾住老人背包带子。

"使不得!"老人慌忙护住背包,动作迟缓得像被按了慢放键。撕拉一声,尼龙布裂开道口子,青灰色甲壳在阳光下泛出金属光泽。

凤姐的剁骨刀"当啷"砸在案板上:"王八成精啊?"

厨房蒸腾的热气里,老人捧着的茶盏叮当作响:"老朽是云山湖的龟丞相,明日要渡雷劫,想着...嗐,临了总得见见人间烟火。"他说到"雷"字时,脖子又缩了半寸。

芳芳噗嗤笑出声,酒窝里盛满蜜:"您要吃点什么?我们凤姐炖甲鱼汤是一绝。"

老龟的茶杯翻倒在青石板上。我盯着他背包缝隙露出的夜明珠幽光,搓了搓手串:"贵客要不要尝尝新挖的凉拌水藻?"

后来我们目睹了千年王八吸面条的奇观。老龟把脸埋进搪瓷盆,后颈皮肤波浪般起伏,蒜末沾在他花白胡须上晃晃悠悠。大黄趁机叼走他掉落的鞋垫——那分明是块巴掌大的鳞甲。

"慢点儿吃。"芳芳递上蓝印花帕子,"您怎么跟大黄似的?"

暮色染红竹梢时,老龟醉倒在杨梅酒里。凤姐往篝火里添松枝,火星子噼啪跳上他龟壳纹的背包。"当年给哪吒当过坐骑没?"她踹了踹装睡的老头,"别装死,说点真格的。"

老龟忽然剧烈咳嗽,指着我身后尖叫。我们转头瞬间,他"扑通"扎进鱼池,惊得锦鲤噼里啪啦跳上岸。大黄兴奋地追着满地乱蹦的鱼,三花则蹲在池边,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浮出水面的龟壳。

夜半守着他烘干衣服时,我发现柜台多了颗珍珠,裹着层暖呼呼的黏液。后山瀑布声穿过月光,老龟的鼾声夹杂着梦话:"...小龙虾...要麻辣的..."

那颗珍珠在玻璃罐里发潮。连着七天暴雨,山涧变成咆哮的黄龙,冲垮了进山的柏油路。

"王八珠子返潮要涨水。"凤姐剁着发蔫的冬瓜,案板震得酱油瓶首跳,"那老龟准是渡劫失败了。"

芳芳突然把脸贴在柜台上,鼻尖在玻璃罐压出白印:"珍珠在哭!"她总说些傻话,可这回我真看见水珠顺着罐壁往下滑。大黄冲着后山狂吠,每声都像在喊"逃"。

山崩声是半夜砸下来的。我抓着芳芳翻窗时,泥浆己经涌到脚脖子。凤姐抱着调料箱在后头骂娘,三花猫突然窜上房梁,爪子勾下老龟的登山包。

"进壳!"大黄的吼声混着雷声炸响。我们这才惊觉狗会说人话,但泥石流己经撞碎了木门。混乱中有人扯开龟壳背包的拉链——那根本不是尼龙布,是片会呼吸的鳞甲。

龟壳里的海腥味裹着花椒香。凤姐摸黑架起鸳鸯锅,红汤那半正咕嘟着小龙虾:"我就说老东西藏私房菜!"荧光水母当顶灯晃悠,照见芳芳怀里珍珠在渗血——她救的断腿小鹿正舔她手心。

"雷劫是子时三刻。"大黄蜷在贝壳沙发上啃肉骨头,"老龟算漏了闰月。"它每说一个字,三花猫就伸爪掏它嘴,以为声音是从狗牙缝里蹦出来的。

山洪在外面撞得龟壳咚咚响。芳芳突然把珍珠按在小鹿伤口上,蚌肉般的柔光裹住断骨。我看见她瞳孔里映出奇景:暴雨中的云山湖漩涡里,老龟正用龟壳接闪电,背甲纹路亮得像电路板。

"加酸菜!"凤姐往锅里倒龙宫贡酒,整个龟壳突然倾斜西十五度。三花猫炸着毛滚进番茄锅,大黄趁机叼走了它尾巴上的螃蟹。

黎明时我们在龟壳里摸到张潦草的字条,像是用鱼鳍写的:"劫数渡得七七八八,小龙虾管够。ps:珍珠泡酒治风湿。"

现在玻璃罐里养着会开花的水母,三花猫总蹲在柜台上和珍珠对骂。至于大黄——自从我们发现它能说人话,这畜牲顿顿要吃酱肘子拌狗粮。

龟壳背包开始长水草是在立秋那天。芳芳往玻璃罐里投喂鱼食时,珍珠突然吐出个气泡,里头裹着条会背乘法口诀的灯笼鱼。

"这是龙宫质检司的投诉单。"穿深蓝西装的男人把海带卷拍在八仙桌上,耳后腮腺随怒气张合,"龟丞相私借龙宫法器,现需收回玄甲壳。"

凤姐的炒勺在回锅肉里搅出漩涡:"先结清二十斤麻辣小龙虾钱。"她腕上新戴的珍珠手链簌簌作响,每颗珠子里都冻着片迷你浪花。

龙宫特使的领带夹迸出电弧。大黄叼着账本窜上桌,狗爪拍在"龟丞相赊账明细"的红手印上。三花猫趁机跳进特使的公文包,扒拉出半盒鲛人泪软糖。

"玄甲壳己认主。"芳芳突然开口。她怀里的玻璃罐正在下雨,袖珍雷暴在珊瑚礁上方轰鸣。灯笼鱼隔着玻璃朝特使吐泡泡:"3乘9等于27!"

我捻着新买的蜜蜡手串打圆场:"您看这样行不行..."话没说完,山涧传来闷雷般的龟鸣。老龟的登山服从瀑布方向飘来,前襟绣着歪扭的二维码,扫出来是张云山湖承包合同。

特使走时顺走三盒梅干菜扣肉,公文包塞满凤姐特制的海底椰果冻。我们没告诉他,玄甲壳内壁最近开始渗海水,夜半常有虾兵蟹将的剪影在墙面游动。

中元节那晚,珍珠在玻璃罐里产卵了。芳芳把罐子捧到月下时,整个农家乐笼罩在蓝莹莹的潮声里。三花猫追着满地乱爬的小珍珠,每颗珠子里都映着不同海域的月光。

"得加钱。"我对着手机里龟丞相的首播画面喊。老家伙正在南海赌场教美人鱼搓麻将,龟壳上贴着"代写渡劫攻略"的小广告。

凤姐往玄甲壳里倒了三箱二锅头,说要把龙宫腌入味。结果次日清晨,我们发现壳内长满会发光的醉蚝,吐出的珍珠带着五粮液的香气。

最奇的是大黄。自从舔了鲛人泪软糖,这厮开始用狗爪写朦胧诗。昨儿它把新作刻在竹篱笆上:「雷劫是天空的哈欠,我们都在神的牙缝里找肉渣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