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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乖儿子,叫妈妈

我刚把"野生菌菇炒腊肉88元"的价签描得更红些,木门就被推得吱呀作响。山风裹着草木香涌进来,大黄的尾巴在青砖地上拍出欢快节奏。

"欢迎光临——"芳芳的招呼声卡在半空。少女草帽压得很低,白色连衣裙下小腿沾着泥点,怀里紧抱帆布包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兔子。

我敲着计算器抬头,看见她发梢间支棱着的棕毛耳朵。仿真发卡?现在城里姑娘的爱好真古怪。

"要...要一份青菜。"她缩在角落位置,帆布包在腿上堆成小山。

"我们店长推荐的菌菇套餐只要188。"我撑着桌沿俯身,山涧溪水般的气息从她颈间漫上来。

草帽突然歪斜,毛茸茸的耳朵应激般抖了抖。真货?我手指发痒,举报无证化形妖有三千块奖金。

厨房门帘猛地被掀开。"小妹妹别听这铁公鸡的。"凤姐甩着锅铲上的火苗,"尝尝姐特制的火山飘雪?红辣椒炒白菜帮子,绝对辣得你现原——"

"阿嚏!"

少女突然蜷成团,喷嚏声震得窗棂嗡嗡响。芳芳递过去的纸巾在半空僵住——菜叶正从帆布包缝隙里漏出来。

"鹿不吃素?"我捻着从她肩头沾的浅棕绒毛,"《妖界行为守则》第三条,化形妖不得在人类面前暴露本体。"

帆布包砰地砸在桌上,未啃完的胡萝卜滚到三花猫脚边。少女鹿耳通红:"修行还差三天!猎人追到半山腰,我的化形证......"

大黄突然蹿上她膝头,湿鼻子往帆布包里拱。三花猫跳上窗台,冲着后山方向炸毛低吼。芳芳攥着抹布的手指发白:"老板,后厨监控好像坏了。"

山风穿堂而过,我望着计算器上未完成的3000元算式。少女从帆布包底掏出个玻璃罐,山核桃哗啦啦倒在油腻的桌面上:"当房费行吗?"

"核桃仁拌野菜能卖二十盘。"凤姐的锅铲擦着我耳朵飞过,"某些人心脏还没核桃仁大。"

暮色染红窗纸时,后院的板栗树沙沙作响。我把"暂停营业"的牌子挂上门把,听见柴火灶前传来轻笑。芳芳正教少女编山茱萸花环,大黄顶着三花猫在她们脚边打转。

夜风送来山雾时,我摸黑把核桃仁装回玻璃罐。修行证复印件压在灶王爷像下,日期栏明晃晃写着三天后。

后半夜的露水还没散尽,前院鸡笼突然炸开锅。我叼着牙刷推开窗,看见小鹿正踮脚摘柿子,裙摆被晨风掀起一角——毛茸茸的尾巴正卷着竹篮接住橙红果实。

"《妖界守则》第七条。"我敲着窗框,牙膏沫溅到三花猫尾巴上,"化形期间禁止使用本体功能。"

她惊得尾巴炸成蒲公英,柿子噼里啪啦砸在大黄脑门。芳芳从菜园探出头来,围裙兜着的野山菌滚落满地:"老板别吓她呀,小鹿说今天妖管局要来例行检查。"

柴火灶腾起青烟,凤姐的锅铲在铁锅里跳踢踏舞:"某些人嘴上说举报,昨晚还不是偷摸给人送褥子?"她舀起一勺热油浇在辣椒面上,滋啦声里混着荤话:"这辣椒就跟小丫头尾巴似的,看着乖顺,碰一下能蹦三尺高——"

玻璃瓶突然从后窗飞进来,我接住还带着露水的野薄荷,听见林子里传来沙沙响动。小鹿的鹿耳突然竖得笔首,手里削到一半的竹筒杯滚进溪流。

"是妖管局的电瓶车。"她尾巴卷住廊柱把自己荡上房梁,"排气筒喷的是桃木灰味道!"

芳芳抓起扫帚往空中扬灰,凤姐掀开蒸笼释放出蘑菇云似的水蒸气。我踹了脚大黄的屁股,土狗立刻叼着"今日歇业"的牌子冲出门槛。三花猫蹲在监控探头上,尾巴精准挡住旋转镜头。

"云山农家乐消防安全检查!"蓝制服男人踩着满地柿子滑进大堂,胸前证件夹着片槲寄生叶子——妖管局办事员标配。

小鹿的尾巴尖在房梁缝隙间发抖,抖落几粒山核桃砸在办事员肩头。芳芳突然摔碎一摞瓷碗,脆响中凤姐扯着嗓子嚷:"哎哟领导小心地滑!"

我递烟的手被推开,办事员鼻翼翕动:"有化形妖滞留气息。"检测仪刚亮起红灯,后院突然传来芳芳的惊叫。

众人冲到时,只见大黄正对着一棵板栗树狂吠。树杈上挂着条褪色的红绸带,在晨风里飘得像道血痕——正是猎人惯用的标记。

"可能是野猫抓的。"我用身体挡住树干上的新鲜爪痕,"您要不要尝尝我们新研发的板栗烧鸡?"

办事员被凤姐灌下三盅药酒时,小鹿正缩在泡菜坛后啃我藏的牛肉干。她的鼻尖蹭过我的手背,比晨雾还要凉:"树上的记号...是追我的猎人。"

正午阳光把柜台晒得发烫,我数着玻璃罐里的山核桃,忽然听见阁楼传来木梯吱呀声。小鹿抱着个褪色的铁皮盒,里边躺着张泛黄的化形证复印件——照片上的我顶着对毛茸茸的狼耳。

"你也有尾巴吗?"她眼睛亮得让人心烦。

我把铁盒塞回房梁裂缝,油锅爆香的声音恰到好处传来。凤姐在楼下扯着嗓子喊:"死狗把老娘的腊肠叼哪去了!"

当夜山雨来得急,我蹲在檐下修被风吹坏的灯笼。小鹿突然挨着我坐下,尾巴卷着块烤红薯:"你救我不止因为核桃仁吧?"

三花猫从她怀里钻出来,爪子拍在潮湿的泥土上。远处林间闪过几点幽绿光斑,像极了二十年前追捕我的那群猎人眼睛。

暴雨把屋檐敲成牛皮鼓面时,小鹿的尾巴正卷着麻绳帮我加固灯笼。她突然抽动鼻尖,湿漉漉的睫毛扫过我手腕:"二十年前猎人的箭,是不是淬过乌头草?"

我手一抖,竹篾刺进指缝。阁楼铁盒里的旧伤疤突然开始发烫,那夜山火混着桐油的气息从记忆裂缝里涌出来。三花猫突然炸着毛窜上房梁,撞翻了凤姐晾的陈皮,苦香在雨幕里碎成星子。

"开饭啦——"芳芳的喊声撞碎诡异寂静。她捧着的陶罐里浮着可疑的墨绿色药草,凤姐在后面挤眉弄眼:"十全大补汤,专治某些人的陈年旧疾。"

小鹿的鹿耳突然折成飞机耳。后院篱笆传来指甲抓挠声,混着雨声像谁在敲摩斯密码。大黄喉咙里滚出低吼,狗爪下压着块带齿印的银制铭牌——正是猎人组织标记。

"明天赶集日。"我舀着汤里的古怪菌菇,"凤姐该去进点新货了。"

晨雾还缠在山腰时,集市的电子秤己经此起彼伏报数。小鹿的草帽檐压得能孵鸟,怀里竹篮堆满凤姐写的采购单:朝天椒二十斤、雄黄五两、九蒸九晒的艾草灰......

"老板,新到的野味要不要看看?"满脸横肉的摊主突然拦住去路。他铁笼里关着的貉子左前爪有圈白毛——和当年救我那只一模一样。

小鹿突然剧烈咳嗽,尾巴在裙摆下绷成弓弦。我抓起把辣椒面揉眼睛:"哎哟这辣味!"红雾弥漫间,铁笼锁扣发出细微的咔嗒声。

回程牛车颠碎晚霞时,小鹿正用山泉水帮我冲眼睛。她尾巴尖卷着的野菊突然掉色,露出底下靛蓝的钢印编号——是猎人组织的追踪剂。

"凤姐要的艾草灰。"我把竹篓扔进灶膛,"其实更适合做炸药吧?"

夜色漫过第七道山脊时,三花猫叼来个锈迹斑斑的捕兽夹。芳芳在月光下侍弄的紫苏突然疯长,藤蔓缠住后窗的瞬间,我瞥见林间浮动的萤火——太绿了,像狼的眼睛。

小鹿把核桃仁排成八卦阵时,我正在给大黄套自制的荆棘项圈。凤姐突然砸过来一坛酒,琥珀色液体里沉着几颗眼熟的野莓:"喝了能暂时盖住妖气,跟二十年前你爹灌你的那碗一样。"

瓦坛上的裂痕与我记忆中的纹路严丝合缝。当年老狼王把我踹下山崖时,猎人举着的火把正在他瞳孔里烧成两个血洞。

子夜的山风突然转向,裹来烧焦的兽毛味。小鹿的尾巴蓬成蒲公英,把芳芳编的茱萸花环扫落在地。我摸出铁盒里生锈的猎刀,发现刀刃正泛起诡异的蓝光——是妖血感应。

"来了。"凤姐往灶膛撒了把磷粉,幽蓝火焰瞬间吞没我们所有人的影子。她的铜锅铲映出窗外密密麻麻的绿眼睛,像极了那年围着农家乐的火把阵列。

磷火在窗纸上烧出妖异的图腾时,大黄突然后腿撒了泡尿。三花猫的尾巴扫过水渍,焦糖色纹路竟与猎人阵型完全一致。

"东南方缺口。"我把小鹿尾巴上的野菊花揪下来泡进酒坛,"凤姐,你的火山飘雪该出锅了。"

铁锅腾空的瞬间,二十年前父亲的火把在我视网膜上重燃。凤姐颠勺的动作与老狼王挥爪的弧度重合,辣油雨点般泼向最前排绿眼睛——他们惨叫时喷出的是灰色烟雾。

小鹿把核桃壳塞进我掌心,棱角正好契合猎人铭牌的凹槽。芳芳的紫苏藤缠住偷袭者脚踝,叶片间绽放的却是山茱萸花,殷红花瓣落地即燃。

"接着!"凤姐甩来的腌菜坛里泡着我小时候的乳牙,幽冥蓝光中牙齿正融成指北针。三花猫突然跃上我肩头,猫爪按住的方向传来幼鹿鸣叫。

磷火倏然熄灭的刹那,我嗅到小鹿尾巴上浮起的奶腥味。五岁那年躲在树洞里闻到的气息,此刻正从她发梢丝丝缕缕溢出来。

"西南崖柏树!"我扯断大黄项圈掷向夜空,荆棘刺破雾霭的轨迹,分明是父亲当年用血画给我的逃生路线。

猎人的箭镞追着我们影子钉进山壁时,小鹿的草帽被气流掀翻。月光第一次完整照见她后颈的胎记——火焰状的疤痕与我掌心旧伤完美呼应。

"你吃过我的奶!"她尾巴缠住我手腕躲避流箭,"二十年前山火里,你喝过化形母鹿的......"

凤姐的嗤笑混着爆炸声传来,她点燃的艾草灰在空中绽成桃花瘴。芳芳在硝烟里哼着摇篮曲,猎人踏中的碎石下滚出我埋了二十年的狼崽乳牙。

悬崖边的山泉倒映出魔幻现实:大黄在咬猎人屁股,三花猫专抓皮带扣,凤姐的锅铲与箭雨对撞出重金属摇滚,芳芳的发卡正把小鹿的追踪剂染成无害的栀子黄。

当黎明咬破黑夜时,我们瘫在溶洞口的模样活像被雷劈过的山魈。小鹿的尾巴秃了块,正用我的旧T恤努力打补丁。

"解释。"我晃着从猎人身上摸到的老照片,泛黄相片里穿红肚兜的狼崽正在喝鹿乳。

她抢过照片塞进嘴里,嚼得满嘴流金:"妖管局没告诉你?哺乳满三个月会建立血缘认证。"鹿眼突然弯成使坏的月牙:"乖儿子,叫妈妈。"

凤姐的锅铲和芳芳的扫帚同时砸过来。三花猫把猎人铭牌推进泉眼,叮咚声惊醒了我的童年记忆——那夜喂我喝鹿乳的温柔手臂,确实戴着嵌山茱萸的银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