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点砸在铁皮屋檐上像在敲架子鼓,芳芳踮着脚擦拭窗玻璃时,胸脯在碎花围裙上蹭出两团水渍。我咬着竹签看那水痕慢慢晕开,凤姐突然从后厨探出涂着紫色眼影的脸:"再看眼珠子要掉进人家领口了。"
门铃就是在这时响的。
穿三件西装的男人立在雨幕里,领带夹闪着冷光。大黄从狗窝窜出来狂吠,被三花猫一爪子拍回稻草堆。客人手指关节叩着木质门框,每声都像啄木鸟在凿树干。
"清蒸鳜鱼要现杀的。"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,像吞了颗滚烫的核桃,"再来两只没交配过的童子鸡。"
凤姐在后厨剁鸡时笑得砧板都在抖:"鸡?您怎么不首接说要找童子尿煮蛋?"菜刀寒光闪过,鸡脖子应声而断。三花猫突然弓起背,金棕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客人西装下摆——那里粘着片银色羽毛。
客人用尾指勾起鱼鳃闻了闻,犬齿在吊灯下泛着珍珠白的光。芳芳倒梅子酒时手抖洒在他袖口,他舔舐酒渍的舌尖竟分着叉。"您嘴巴..."小姑娘耳尖泛红,"好像蛇信子。"
"这是家族遗传。"他撕开鸡腿时汁水溅到领带上,油渍在蓝丝绸面料绽开诡异的孔雀纹。大黄突然蹿上餐桌,冲着客人呲出獠牙,被三花猫一尾巴扫了个跟头。
暴雨在午夜转成淅沥小雨。客人解开三件西装外套,露出锁骨处青黑色的鳞状纹身。"再来二十个生鸡蛋。"他摸出鼓囊囊的牛皮钱包,"要带着母鸡体温的。"
凤姐往煎蛋上撒葱花时突然压低声音:"后门垃圾箱有堆鸡骨架,啄得比食人鱼还干净。"我数钞票的手顿了顿,抬头正撞见客人吞下整个鸡蛋——喉结蠕动的方式活像蛇在吞食青蛙。
凌晨三点收摊时,醉醺醺的客人突然展开双臂。月光穿透他张开的黑色风衣,我发誓看到了三米宽的羽翼投影投在砖墙上。"其实我是..."他打了个带着鱼腥味的酒嗝。
"漫展回来的coser嘛!"芳芳踮脚替他擦去嘴角蛋黄渣,"上个月还有客人扮成吸血鬼来吃毛血旺呢。"大黄突然冲着月亮长嚎,三花猫跃上院墙,爪子在瓦片上敲出急促的节拍。
晨雾漫进院子时,西服革履的男人己不见踪影。门槛上落着三根金色尾羽,在初阳下流转着虹彩。凤姐用羽毛挠着脖子说像男朋友的胡茬,芳芳把它们插在酱油瓶里当装饰。只有三花猫整天守着垃圾箱,把那些被啄得干干净净的鸡骨架摆成了奇怪的星图。
三花猫开始用鸡骨头在院子里摆星座图的那天,芳芳的碎花围裙上粘了七根金色尾羽。
"说是要做成书签。"小姑娘擦拭啤酒杯时,马尾辫上的羽毛簌簌颤动,"欧阳先生留下的可比孔雀毛还漂亮。"我看着她把冰镇西瓜切成心形,突然发现案板纹路像极了那夜墙上的巨型翅影。
凤姐拎着条活蛇闯进后厨:"刚在菜园逮到的加餐..."她突然噤声。蛇信子吞吐的频率竟与欧阳舔梅子酒时一模一样,青鳞在正午阳光下泛着金属冷光。大黄炸着毛后退,撞翻了芳芳刚插好的野姜花。
暴雨在第七日傍晚卷土重来。穿绛红旗袍的女人踩着积水推开院门,鬓角珍珠发夹坠着雨滴。她点单时指甲刮过菜单的声响让我牙根发酸:"红烧田鼠要带尾巴尖的,炖蛇羹记得保留毒牙。"
三花猫发出防空警报般的嘶叫。大黄缩在柜台下啃我的拖鞋,狗爪子按着的正是欧阳留下的金色尾羽。女人忽然抽动鼻翼,旗袍开衩处闪过一抹蜥蜴般的青绿色鳞纹。
"上次的客人..."芳芳端来青梅酒时突然开口,"他锁骨上的鳞片会动呢。"酒液在玻璃杯里漾出涟漪,我看见女人旗袍领口隐约露出青黑色纹身——和欧阳锁骨上的图案如同拼图的两半。
后厨传来凤姐响亮的调侃:"大妹子你这蛇羹要文火慢炖,就像西十岁女人找相好,急不得..."女人用尾指沾了滴蛇血抹在唇上,舌尖分叉处闪着玫红光晕。三花猫突然跃上房梁,打翻的瓦片在院里拼出半个爪印。
半夜查账时发现异常:女人用纸币折的千纸鹤正在收银台上扑棱翅膀。月光透过窗格给它镀上银边,每片翅膀都缀着细密蛇鳞。芳芳的梦呓从阁楼传来:"欧阳先生...羽毛硌到腰了..."
暴雨在黎明前变成山雾。女人留下的胭脂盒里盘着条蜕下的蛇皮,内侧用朱砂写着"赑屃酒楼八折券"。凤姐用它当发带扎起泡面卷,哼着《千年等一回》往油泼辣子里撒孜然。
三花猫开始把蛇骨和鸡爪印拼成某种图腾。芳芳枕着的荞麦枕头里,金羽与蛇鳞在月光下此消彼长地闪烁。我梦见欧阳站在溶洞口抛接鸡蛋,每颗蛋黄都映着旗袍女人吞吐信子的脸。
三花猫把鲶鱼胡须和山鸡指甲摆成六芒星那晚,我撞见它在月光下膨胀成虎纹巨兽。当它扭头用芳芳的嗓音说"蒜香茄子该补货了",我才发现是凤姐新买的豹纹睡衣被晾在竹竿上。
"你们这有没有会报恩的田螺姑娘?"穿JK制服的双马尾少女把学生证拍在桌上,百褶裙下伸出六条毛绒蛛腿,"我在人类论坛看到说农家乐都标配这个。"她嚼着凉拌紫苏叶,八只复眼在刘海底下一闪而逝。
凤姐拎着杀猪刀冲出来时,案板上的五花肉正在跳探戈。"哟,小妹妹的丝袜破得挺别致啊。"她刀尖挑起少女遗落的蛛丝,"这质量比村头王寡妇的渔网袜强多了。"大黄忽然冲上来吞了那团丝,当晚狗窝里传出《摇篮曲》节奏的呼噜声。
芳芳给每把竹椅系上金羽流苏时,我注意到她手腕浮现的鳞状纹路。旗袍女人留下的蛇皮胭脂盒开始渗出露水,在收银台长出一簇水晶兰。欧阳在暴雨夜打来电话订餐,电流杂音里混着禽类扑棱声:"给我留三十个受精鹅蛋...要蘸陨石粉吃..."
三花猫终于在某天正午现了真身。当它吞下第八十八颗妖怪客人遗留的珍珠纽扣,琥珀色猫眼突然映出云山千年间的星轨变迁。"你们往酸菜鱼里掺鲤鱼精的口水了。"它用凤姐的声线说着上古官话,"山北侧的赑屃酒楼正在打八折。"
最惊悚的是上月初八,穿貂皮大衣的络腮胡壮汉非要现杀一头北极熊。凤姐把剁骨刀往他两腿间一劈:"大哥你这貂掉毛掉得比我家那死鬼的腿毛还凶。"壮汉讪笑着褪下皮草——分明是只瑟瑟发抖的千年雪貂精。
当芳芳手腕鳞片蔓延到锁骨那天,我把她堵在储酒窖里。"其实我是..."她指尖的金羽忽然融成蜂蜜,"你记不记得七岁那年救过只折翅的朱鹮?"凤姐的爆笑声穿透橡木桶:"你俩再壁咚会儿,腊肉都要长蘑菇了!"
今夜三花猫蹲在屋顶观测星象,狗窝传来大黄用蛛丝织毛衣的窸窣声。欧阳寄来的陨石粉在鹅蛋上灼出情诗,雪貂精送的极光投影仪把厨房变成迪厅。芳芳戴着蛇皮发带哼小调,金鳞己经爬上耳垂。
凤姐往沸腾的鸳鸯锅里扔进最后一片龙趸鱼:"山脚下那溶洞是个妖怪收费站,你爷爷那辈就开始给过路精怪办农家乐。"她舀起一勺会尖叫的蘑菇汤,"当年你爸用二锅头放倒土地公,才批下来这营业执照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