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散尽,三花蹲在篱笆上舔爪子,大黄突然冲着山道狂吠。我叼着牙刷推开木窗,看见雾里走出个穿蓝灰长衫的男人,衣摆沾着松针,像从千年前的画卷里跌出来的。
"老板,冰镇松子有吗?"他说话时喉结泛着珍珠似的光。我盯着他腰间鼓囊囊的荷包,牙膏沫滴在衣襟上,"现剥的加收二十,晨露拌野菜另算。"
后厨传来凤姐剁排骨的声响,菜刀卡进砧板:"小芳芳!把昨儿泡的蛇胆酒给客人温一温——"案板震得花椒乱跳,"喝了壮阳!"芳芳耳尖红得能滴血,托盘里的青梅酒晃出涟漪。
客人用银锭结账时我差点咬到舌头,他说自己姓周。半夜尿急起来,看见他蹲在井边生啃我养了三天的虹鳟鱼,月光把鱼鳞映成他瞳孔里的碎钻。大黄趴在他脚边乖得像条绒毛玩具。
"周先生要不要试试山椒爆炒?"我裹紧睡衣搓胳膊。他抹掉嘴角鱼血,指甲缝里蓝莹莹的:"活物的血气,"喉结又泛起那种诡异的光,"最养羽毛。"
第二天芳芳收拾客房时尖叫着冲下楼,掌心托着根半米长的蓝羽,在晨光里流转着孔雀绿的光晕。三花突然跳上窗台炸毛,山道上传来成群的夜枭鸣叫。我数着荷包里的银锭,突然想起《山海经》里那种"见则天下大旱"的鸟。
凤姐往酸汤鱼里撒最后一把野山椒:"管他是鸟人是妖怪,给钱就是祖宗。"油星子溅在芳芳手背上,周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梯转角,用井水浸湿的帕子轻轻按在那块红痕上。
当晚满月升到柿子树上头时,我亲眼看见他的影子在粉墙上暴涨三米,蓝羽蓬开像孔雀王朝的华盖。夜枭的叫声和成一片银铃雨,凤姐醉倒在桂花树下跌跌撞撞地唱十八摸。
天没亮他就消失了,枕头上整整齐齐码着十枚银锭。芳芳在晾衣绳上发现那根变回正常尺寸的蓝羽,系着草茎编的平安结。山雾又漫起来时,我听见云端传来清越的鸣叫,大黄冲着天空呜呜低吠,三花突然把毛茸茸的脑袋蹭进我掌心。
三花最近总蹲在酒坛上打醉拳,芳芳鬓角的蓝羽沾了梅子香就会发光。那天她正踮脚摘柿子,突然扭头问我:"大黄说后山竹林埋着你的初恋日记。"
瓷盘差点从手中滑落,凤姐从厨房探出抹着辣椒籽的脸:"1998年9月3日,天气晴,小美的麻花辫比糖醋排骨还——嗷!"我抄起扫把追着这个偷窥狂,三花趁机把晾着的腊肠推下屋檐。
周先生留下的银锭在古董店引起轩然大波。穿阿玛尼的老头颤抖着捧起放大镜:"这包浆...这戳记..."他突然揪住我衣领,"还有多少?我拿独生女跟你换!"
山雨欲来的傍晚,穿JK制服的双马尾少女踏碎水洼闯进来,百褶裙上沾满泥点:"听说这里有颙鸟的羽毛?"她甩出警官证时,锁骨处的鳞片闪着青玉冷光。
凤姐的锅铲停在半空:"小妹妹,我们这不卖儿童套餐。"话音未落,少女袖中窜出三尺青锋抵住我咽喉,剑柄镶嵌的鱼眼珠骨碌转动:"特殊事务管理局第七科,白小夭。"
芳芳打翻的杨梅汁在证件上晕开墨渍,"刑事侦查局"西个字化成了"妖异管制局"。大黄突然发出狼嚎般的呜咽,獠牙暴涨三寸,却被少女甩出的符咒定在原地。
"北宋官银在时间管理局备案过,"她剑尖挑起我装银锭的饼干盒,"颙鸟最后一次现世是靖康之变,你们上周接待的可能是穿越时空的逃难者。"
暴雨砸在瓦片上像一千面小鼓,白小夭嚼着凤姐特供的魔鬼椒烤串,辣得龙角在刘海间若隐若现:"那根羽毛是时空信标,最近三个月共有十七只讹兽、三只蜚兽在附近..."
玻璃窗突然炸成晶亮碎片,周先生裹着山风跌进来,半边翅膀耷拉着滴落蓝血。白小夭的剑锋擦过他耳际钉在木柱上,符咒燃起的青烟里浮现出金色枷锁图案。
"时空偷渡客编号鸰-347,"少女的龙瞳缩成竖线,"根据《非人类生物管理条例》第46条..."周先生突然咳出带冰碴的血,怀中滚出个巴掌大的雏鸟,绒毛像团融化的月光。
凤姐的炒锅迸出火星:"都他妈给老娘住手!"她抡起还在滋滋作响的辣子鸡丁泼向剑拔弩张的双方,"治伤的上二楼,喂孩子的去厨房,要打架的滚出我的灶王爷地盘!"
白小夭的JK制服溅满红油时,周先生正用喙轻轻梳理雏鸟的绒毛。芳芳蘸着井水帮他擦拭羽翼,那些蓝色血液遇水便绽放成透明的兰草。我数着被剑气劈成两半的银锭,听见大黄在雨声里发出古老的叹息。
白小夭的龙角沾到周先生血液后开始疯长,最后变成两枝珊瑚卡在房梁上。凤姐举着菜刀爬上梯子:"再乱动就把你剁了煲龙须粥!"砍下来的珊瑚碎片在油锅里炸成琥珀色,三花偷吃后醉醺醺地跳起了华尔兹。
"月光凝露要配合子时的雾凇。"周先生躺在腊肉架下养伤,翅膀裹着芳芳手绣的碎花被面。白小夭把桃木剑插在腌菜缸里当搅拌棒:"靖康年间的颙鸟户籍册记载你在汴京开过勾栏瓦舍。"
我数着新到手的北宋铜钱串,大黄突然叼来半本烧焦的《东京梦华录》。泛黄书页间掉出幅春宫图,周先生羽毛瞬间变成晚霞色:"那是...那是李师师姑娘的丹青..."
暴雨在第七天转为细雪,雏鸟开始啄食芳芳做的酒酿圆子。凤姐炒香松子时突然僵住,锅铲在炤台刻出串神秘符咒:"姓周的!你当年是不是往御膳房送过河豚?"
白小夭的JK制服换成了芳芳的碎花围裙,龙尾在裙摆下若隐若现。她用我的初恋日记垫桌脚:"1998年你在后山埋了玻璃瓶对吧?里面除了情书还有..."我扑过去时撞翻辣酱坛,周先生的翅膀成了艳丽的火红色。
子夜取凝露时撞见惊人画面:白小夭用龙角当发簪盘起长发,周先生的人形幻影正在教她跳金明池畔的宫廷步。芳芳抱着雏鸟在柿子树下哼童谣,月光把她的蓝羽染成银河飘带。
"当年我用三百根尾羽贿赂过李邦彦。"周先生往灶膛里添柴,火光在他眼尾描出千年倦意,"那奸相啃着松仁说'妖物也懂人间风月'。"凤姐突然把菜刀剁进砧板:"放屁!老娘的辣子鸡丁比什么劳什子相公有滋味多了!"
第七日晨雾里传来编钟声响,白小夭的桃木剑自动飞出腌菜缸。周先生褪去人形化作巨鸟,爪间系着芳芳连夜编的艾草香囊:"该去应卯了。"他吞下我私藏的银锭当盘缠,翅膀扇起的风吹散了晾着的红肚兜。
三个月后收到封无字信,泡在井水里显出汴梁虹桥的盛景。凤姐在炤台发现枚孔雀蓝蛋壳,煎出的蛋饼让大黄开口说了三天人话。白小夭的实习报告里夹着片龙鳞,背面用朱砂写着:"欠你的珊瑚粥钱,来世用东海明珠还。"
芳芳的蓝羽在立冬那日突然凋落,却在接触到三花鼻尖时化作蓝蝶。我抱着装铜钱的陶罐打盹,梦里有人用千年风霜的声音说:"贪财是桩好事,能让人活得...格外真切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