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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偷你排骨还你金,山猪报恩不讲理

雨后的山雾漫进院子时,我正趴在柜台数这个月的流水。大黄突然冲着枣树狂吠,三花猫炸着毛蹿上房梁。

"老板,有客人。"芳芳掀开后厨的布帘,围裙上沾着糖醋汁。

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踩着积水走来,银发间别着木簪子,脖颈挂着青铜铃铛。她掏出手帕擦拭八仙桌上的油渍,指甲缝里沾着新鲜红泥。

"我要吃地窖第三层的腊排骨,"她将碎金子排在桌上,"用后山崖柏熏过的。"

凤姐的锅铲哐当砸在灶台上:"祖宗!那是给镇长留的年礼!"

我按住金疙瘩:"贵客稍等,这就去取。"手指蹭过她冰凉的掌心,像摸到雨后的青石板。

女人用两根手指捏着排骨啃食时,我确信她不是凡人。三花猫把尾巴盘成问号,大黄趴在她绣鞋旁呜咽。她吃完三十八根骨头,把枣核在桌面摆出北斗七星。

"再来一坛女儿红。"青铜铃铛发出闷响,"要埋过十五年零三天的。"

凤姐从橱柜深处抱出酒坛:"这可是老张头拿野山参换的......"话音未落,女人己经拍开泥封仰头痛饮,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领。

芳芳扯我袖子:"她怎么知道地窖有三层?"

后半夜山雾更浓了。女人蜷在藤椅里打酒嗝,脚边堆着啃光的西瓜皮。青铜铃铛滚落在地,内侧刻着"同治三年"的字样。我弯腰去捡,看见她旗袍开衩处露出鳞片状纹身。

"小老板,"她突然睁眼,瞳孔竖成柳叶,"百年前有个猎户在这棵枣树下救过山猪,你说他是不是蠢?"

晨雾散去时,只剩桌角的金砂和七枚枣核。芳芳在晾衣绳上发现件染着崖柏香的旗袍,凤姐从蒸笼里翻出啃剩的腊肉骨头。三花猫守着青铜铃铛打呼噜,大黄对着后山叫了整上午。

地窖最底层多了袋金砂,压着张泛黄的字条:多谢款待,山猪还席。

山雾再起时,古玩店王掌柜正攥着放大镜端详青铜铃铛。

"镇妖纹,"他指腹擦过铃铛内壁的云雷纹,"光绪年间术士爱用这种符文。"镜片折射的光斑跳进我眼底,"不过这只铃铛改过款——看这銼痕,原本该是镇魂铃。"

凤姐把剁骨刀往案板一插:"敢情那疯婆娘是粽子?"

"是山神。"芳芳突然出声。她站在枣树下,裙摆沾着晨露,手里捧着昨夜拾到的金砂,"崖柏只在后山断崖生长,可那袋金砂里掺着崖柏花粉。"

三花猫从房梁跃下,尾巴扫落积年的香灰。斑驳光影里浮现出木簪的刻痕,分明是半截镇魂符。我想起女人啃排骨时鼓动的腮帮,确实像极了山猪嚼橡果的节奏。

第二场山雾裹着月晕漫过窗棂时,后厨传来凤姐的尖叫。蒸笼里二十八只糯米鸡不翼而飞,屉布上留着带泥的爪印。三花猫冲着地窖哈气,大黄叼来块沾着口水的青铜碎片。

"赔钱货!"凤姐举着锅铲追打偷吃腊肠的野猫,忽然僵在原地。月光把枣树影投在砖墙上,分明映出兽首人身的轮廓。芳芳手中的茶盘摔在青石板上,碎瓷片跳着滚进雾里。

银铃般的笑声从屋顶传来。女人倒挂在屋檐,银发垂落如蛛丝,旗袍开衩处鳞片闪着幽光:"小老板,腊味饭要配十五年陈酿才够味。"

"您倒是留饭钱啊!"我攥着扫把的手在抖,却看见她指尖弹来颗金砂,精准落进我的衬衫口袋。

后半夜地窖酒香弥漫。女人盘腿坐在陶缸间,捧着酒坛的样子让我想起庙里偷灯油的耗子精。她突然扯开衣领,锁骨下方露出烧伤状的疤痕:"百年前那个猎户,往火堆里扔了件皮袄。"

三花猫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。月光穿透地窖气窗的瞬间,我看清她瞳孔里流转的金色纹路,像极了凤姐案板上待宰的活鱼鳃。

晨雾染白枣树梢头时,柜台多出个油纸包。褪色的《云山县志》里夹着张猎户画像,泛黄的批注写着:同治三年冬,猎户张大有葬身山火,所救山猪衔其骨归葬断崖。

凤姐用糯米鸡渣拌了狗饭,大黄却对着后山绝食三日。芳芳把青铜铃铛系在枣树枝头,山风吹过时,发出的竟是山猪啃食野果的响动。

第三场山雾来得又急又浓。我握紧从王掌柜那赊来的镇魂钉,却见雾中走出个穿中山装的男人。他盯着我鼓囊囊的衬衫口袋微笑,嘴角咧到耳根:"听说,这儿能吃到崖柏熏的排骨?"

古玩店王瘸子捏着铃铛在阳光下端详时,三花猫突然跳上柜台给了他一爪子。

"这是镇山铃啊!"他捂着血道子首哆嗦,"您看这梵文刻的是'地脉归宁',光绪年间云山闹过山崩......"

铃铛内壁突然显现爪印状凹痕,芳芳新沏的茉莉花茶在杯底凝成漩涡。我捻起一粒金砂对着光,发现每颗都裹着星芒状裂痕。

凤姐把菜刀剁进砧板:"那娘们绝对是个吃白食的山鬼!"

后半夜我被三花猫挠门声惊醒。雾气压弯了竹梢,银发女人正在枣树下掘土,旗袍下摆别在腰间,小腿上鳞片泛着青光。

"小老板见过会酿酒的鼹鼠吗?"她抛来沾着夜露的野枇杷,"拿这个泡烧刀子,能治老寒腿。"

我举着煤油灯照见她指甲缝里的金砂:"李小姐到底是......"

青铜铃铛突然震响,崖柏香气漫过院墙。她将三根断发缠在枣树枝上,发丝瞬间生出翠芽:"百年前那个猎户,总把盐巴分给刨地的山猪。"

晨雾里多了辆破旧自行车。车筐里塞着民国样式的牛皮账本,夹页画满爪印涂鸦。凤姐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红了眼眶,泛黄纸页上歪扭写着:腊肉盐重了。

芳芳在铃铛里发现张糖纸,薄荷味便签写着:下月初七有雹,记得收晾衣绳。

王瘸子晌午来送铃铛时,盯着账本上的爪印首咽口水:"这是狸力啊!《山海经》里掌管地脉的瑞兽,爪子像山参......"

话没说完大黄叼走了他的假发。三花猫抱着铃铛在账本上打滚,爪印与百年前的涂鸦严丝合缝。

山雨欲来时,地窖传来酒坛碎裂声。那坛喝剩的女儿红里泡着支野山参,参须缠着张烟盒纸:抵金砂利息。

凤姐举着腊排骨突然大笑:"我说当年灶台怎么总有野栗子!"排骨背面刻着极小爪印,与账本上的如出一辙。

雹子砸穿瓦片时,我正捏着糖纸往地窖狂奔。三花猫叼着晾衣绳上的旗袍追上来,衣摆沾着新鲜槐花蜜。

"要死啊!"凤姐顶着脸盆往厨房冲,"李疯婆的薄荷糖纸能信?"

话音未落,檐角铜铃突然发出野猪哼唧声。冰雹在离晾衣杆三尺处拐了弯,噼里啪啦砸进酱菜缸。芳芳指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银发尖叫:"她在吃雹子!"

李小姐倒骑在枣树枝头,旗袍纽扣崩开两颗,银牙咬碎冰雹的脆响混着山歌调:"三月雹子甜过糖咧——"

我突然想起账本里夹着的烟盒纸。冲回柜台翻出那张"抵金砂利息"的纸条,背面用糖醋汁画着歪扭地图。王瘸子的放大镜照出端倪:墨迹里掺着金砂粉末,指向后山断崖。

雹灾过后第七天,崖柏香气裹着晨雾漫进厨房。蒸笼里二十八只糯米鸡变成了焦糖色,凤姐举着锅铲的手在抖:"这他妈是山猪拱过的吧?"

每只鸡屁股都塞着颗野板栗,鸡肚子里藏着金砂荷包。芳芳拆开油腻腻的油纸,民国年间的邮票上印着猎户救山猪的年画。

"当年灶台风箱总卡榛子,"凤姐突然往腊肉串上撒糖,"现在想来,倒是省了买柴火。"

正午阳光刺穿地窖霉斑,我在酒坛堆里发现半截獠牙状琥珀。对着光能看见其中封着片青鳞,与李小姐旗袍下的纹身如出一辙。三花猫突然扑上来挠碎琥珀,山参味的雾气里浮现金色小字:

【张大有的皮袄兜过山猪崽子】

大黄突然对着后山狂吠。雾霭中走出个扛猎枪的虚影,肩头趴着只长獠牙的粉红猪崽。芳芳手中的茶碗泛起涟漪,倒影里分明是李小姐在给猪崽喂腊排骨。

当夜山雾浓得像化不开的芝麻糊。李小姐踹门进来时,旗袍沾着朱砂色山泥,怀里抱着坛槐花蜜泡的崖柏酒。

"小老板,"她将金砂拍在北斗七星状的枣核堆上,"买你半扇排骨。"

我瞥见她后颈新添的灼伤,形状像极了猎枪烙印。三花猫突然蹿上她肩头,猫爪按着伤疤发出咕噜声。

"当年那件皮袄烧了三天三夜,"她仰头饮尽残酒,瞳孔泛起琥珀色,"烟熏火燎的,倒是腌入味了。"

子时梆子响过三声,地窖传来刨土声。煤油灯照见李小姐现出原形的半截爪子——山参状的趾爪正把金砂埋进酒坛,每粒金砂都裹着片崖柏叶。

晨雾漫过晾衣绳时,那件染蜜的旗袍己晒成朝霞色。凤姐往腊肉上刻爪印,芳芳往铃铛里塞薄荷糖,我数着金砂等山雾再起。

枣树新抽的枝桠上,露珠凝成句水雾写的山歌:

【偷你排骨还你金,山猪报恩不讲理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