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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那风筝是只燃烧的青色巨鸟

暴雨把云山浇成水墨画时,白裙女人推开了农家乐的玻璃门。水珠顺着她海藻般的长发往下淌,在门槛积成小水洼。

"要一间能看到竹林景色的客房。"她递来身份证,指尖擦过我掌心时烫得惊人。证件照里眉眼清冷,名字栏写着"方碧"。

凤姐从厨房探出头吹口哨:"老板好福气啊。"案板剁得震天响,砧板上的猪筒骨应声裂成两半。

我摸着身份证上的防伪标志:"单人间一晚两百,包三餐三百。"

"要生牛肉。"她忽然说,"三成熟的。"

芳芳正擦着邻桌,抹布"啪嗒"掉进洗菜盆。大黄突然从狗窝窜出来,尾巴摇得能发电,湿漉漉的鼻头首往客人裙角凑。

"大黄!"我揪住狗项圈赔笑,"这傻狗平时不这样......"

"无妨。"她蹲下身,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挠狗下巴。大黄发出幼犬般的呜咽,翻出肚皮时撞翻了芳芳刚摆好的餐具架。

厨房飘来孜然爆香,凤姐的破锣嗓穿透油烟:"小帅哥,你的爱心特餐——"不锈钢托盘咣当落在吧台,焦褐牛排滋滋冒着血水。

女客人用叉子戳起肉块时,我看见她瞳孔闪过橘色火光。窗外雷声轰鸣,屋檐下的三花猫炸着毛蹿上院墙。

午夜查房时,走廊尽头的门缝渗出青烟。我握着灭火器冲进去,看见满室星火漂浮如萤,女人赤足立在月光里,裙摆下露出半截青羽尾翎。

"毕方?"我脱口而出,《山海经》插画在记忆里翻页。

她转身时发梢迸出火星:"借住七日可好?天劫将至,凡人屋檐能避雷火。"床头台灯突然爆出刺目白光,玻璃灯罩里开出朵火焰莲。

晨雾还未散尽时,方碧己经坐在老槐树下剥毛豆。青瓷碗里盛着带血丝的鸡胸肉,三花猫蹲在石桌上与她分食同一块生肉。

"神兽也吃猫粮?"我把昨夜结冰的酸梅汤放在石桌上。

她指尖弹出一簇火苗,冰碴瞬间化作袅袅蒸汽:"凤凰饮甘露,毕方食业火。"三花猫突然弓背炸毛,琉璃色眼珠里映出她背后舒展的火焰羽翼幻影。

凤姐拎着锅铲撞开纱门:"小方来搭把手!新买的燃气灶总窜绿火苗......"话音戛止在厨房门口——铁锅里的沸油正悬浮成金鱼状,围着她新烫的羊毛卷打转。

方碧耳尖泛红:"抱歉,情绪波动会影响火灵。"油珠噼里啪啦落回锅中,煎蛋瞬间绽成完美的向日葵。

芳芳抱着床单经过时,一枚赤羽从晾衣绳飘落。少女惊呼卡在喉间——湿漉漉的碎花床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腾水汽,晨光穿过腾起的白雾,在她发梢凝出七彩虹晕。

"就当房费。"方碧用竹签逗弄着三花猫,尾巴骨位置凭空多了条孔雀蓝丝巾。大黄叼着飞盘蹲在她脚边,哈喇子把青砖洇出深色地图。

第七日暴雨来得比天气预报还急。方碧站在回廊拧着裙摆,雨水在距她发顶三寸处蒸成白烟。凤姐往她怀里塞了个搪瓷盆:"接着点,能少交十块水电费。"

惊雷炸响时,她突然握住我手腕。三百度的体温却让人想起冬夜煨在炭火边的酒酿圆子:"东南角那丛芭蕉下,埋着你父亲私房钱。"

闪电撕裂天幕的瞬间,我看见她化作青赤巨鸟冲入云层,尾羽洒落的火星点燃了整片雷云。暴雨里盛开一场持续七分钟的火烧云,村头老吴家晾了三周的稻谷终于盼来艳阳。

我们在她枕下发现三枚金羽,凤姐拿去当烤串签子发现永不生锈,芳芳别在衣襟上当胸针能驱寒保暖。至于我,每次靠近村口邮局就发烫——首到立冬那天,取到张五万块的彩票奖金汇款单。

三花猫开始下海鸥蛋那天,凤姐把农家乐招牌换成"凤凰栖"。只有大黄还每天蹲在芭蕉丛里,守着那堆被毕方烤成焦炭的私房钱灰烬。

三花猫第三次下蛋那天,林业局的人举着相机围住后院。拳头大的青壳蛋在稻草窝里泛着磷火般的幽光,凤姐抄起平底锅挡在猫窝前:"下蛋犯法啊?你们局座去年七夕还偷我腌的醉虾表白呢!"

芳芳偷偷往我兜里塞了枚温热的蛋:"会动。"隔着衬衫布料,细微的震颤像揣着颗小心脏。

方碧留下的金羽在午夜突然发烫。我跟着萤火虫似的流光摸到柴房,看见三花猫正用尾巴盘着颗裂开的蛋,蛋黄里浮着只带翅膀的透明小鱼。

"蠃鱼幼崽。"穿快递服的男人蹲在窗台啃辣条,"《山海经》北山经篇,见则其邑大水。"他工牌在月光下泛着银光——特别事务处理科,敖广。

凤姐的锅铲破空飞来:"死送快递的!上回寄的海鲜礼包化得老娘冰柜全是腥水!"

敖广偏头躲过袭击时,发梢滴落咸腥水珠:"东海拆迁,借贵宝地寄养几天。"他弹给大黄的鱿鱼干突然长出八条腿,土狗兴奋的吠叫惊飞满树麻雀。

第二天全镇停水。我蹲在枯竭的井边数蚂蚁,芳芳的碎花裙摆扫过青苔:"井底...有彩虹。"俯身望去,幽深处隐约游动着带翅膀的鲤鱼,井壁渗出细密盐粒。

敖广送来十箱矿泉水时,凤姐正用毕方羽毛煎蛋。金羽接触燃气的刹那,锅底窜出湛蓝火苗,蠃鱼卵在热力中爆成棉花糖般的云朵,吸饱水汽后开始下雨。

"生态循环系统。"敖广把快递单贴在我额头,"月租八千,包水电。"他背后鼓起的快递箱突然伸出条章鱼触须,卷走了芳芳刚洗好的蕾丝内衣。

黄昏时全镇老人搬着马扎聚在院门口。蠃鱼在云朵雨里舒展翅膀,尾鳍摆动间洒落细碎虹光。王大爷的假牙掉进洗脚盆:"我六十年没见过这么真的海市蜃楼..."

凤姐把毕方羽毛系在拖把上擦地,水渍蒸发成的迷你彩虹挂满走廊。大黄追着蠃鱼投影狂吠,撞翻的咸菜坛里游出透明小虾,须子缠住三花猫的尾巴尖。

敖广消失那晚,井水暴涨出翡翠色。我在飘满桃花瓣的水面看见倒影——穿白裙的方碧站在月球环形山上放风筝,那风筝是只燃烧的青色巨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