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把屋檐敲得噼啪作响时,我正在前台数这个月的流水。芳芳擦着玻璃门哈气,鼻尖顶着个可爱的白点:"潇哥,你说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?"
"下到..."我故意拖长音调凑近她,"能把你留在我这儿过夜的时候。"芳芳的脸立刻红得像凤姐刚摘的辣椒,这时木门突然被撞开。
雨水裹着个穿香云纱旗袍的女人滚进来。我发誓那缎面绝对没沾半点水渍,她鬓角别的白玉簪晃得人眼晕。大黄从狗窝窜出,尾巴摇得像螺旋桨,却被三花猫一爪子拍回墙角。
"要一壶昆仑雪水泡的碧螺春。"女人指尖划过菜单,甲油是诡异的青金色,"再来道'瑶台玉碎'。"
后厨传来凤姐的爆笑:"瑶台玉碎没有,姑奶奶现掰的玉米碎要不要?"她拎着锅铲晃出来,围裙系带勒出夸张的腰臀比,"配上老娘特制剁椒,保你辣得魂飞魄——"
铲子当啷落地。凤姐突然同手同脚退回灶台,我从没见过她闭着嘴的样子。
女人转头看我时,发间传来细碎的环佩声:"再加份'昆仑虚影'。"她眼角有颗泪痣,看久了像漩涡。芳芳突然拽我袖子:"潇哥,她影子...在飘!"
暴雨不知何时停了。三花猫炸着毛朝女人哈气,尾巴却诚实地缠上对方脚踝。女人弯腰挠猫下巴的姿势像在抚摸坐骑,月光透过银杏树洒在她肩头,那些叶子突然无风自动,抖落满地碎金。
"您说的菜..."我喉咙发紧,后腰抵住收银台,"我们这真没有。"
"有的。"她轻笑,腕上玉镯磕在桌面发出编钟般的回响,"二十年前有个醉鬼在树下埋了女儿红。"她指尖蘸茶水画符,泥坛竟自己从院角钻出,"看,这不就是'昆仑虚影'?"
凤姐端着剁椒鱼头出来时,女人正把大黄搂在怀里喂鱼肉。向来凶悍的土狗此刻嘤嘤乱叫,尾巴在地上扫出小坑。"娘娘..."它突然口吐人言,我手一抖打翻了盐罐。
女人用簪子戳狗鼻子:"说了叫王小姐。"她转头冲我眨眼的样子像少女,"老板,再来坛酒。"
我们喝到月亮西斜。女人说起昆仑山的雪终年不化,说瑶池的锦鲤总偷啃她裙摆。"后来我养了只小狼崽。"她挠着大黄耳根,"贪吃,总把蟠桃啃得只剩核。"
芳芳趴在桌上傻笑:"王姐姐养过好多动物哦。"她手里攥着根青鸟羽毛,据说是刚才在银杏树上捡的。三花猫蹲在女人肩头打呼,爪子上套着个翡翠扳指。
"该走啦。"女人起身时,整座山的雾都涌到门口。她突然伸手弹我额头:"小树精,当年偷我仙露浇树苗的事..."我后知后觉想起老爹说过,院里银杏是拿神仙水救活的。
朝霞染红云层时,我们在满地桃花中醒来。大黄蹲在桃树下骂骂咧咧,它金灿灿的毛里掺了几绺银白。芳芳口袋里塞满晒干的花瓣,凤姐的剁椒坛子飘着异香。
"潇哥!"芳芳举着手机尖叫,"桃花三月就开了!"我望向西边天空,隐约看见七彩祥云掠过山巅。三花猫把扳指推进我的咖啡杯,叮当一声,惊落满树露珠。
三花猫把翡翠扳指推进咖啡杯的第七天,山下开来辆贴满金箔的奔驰大G。轮胎碾过凤姐晒的辣椒干,漂移甩尾扬起漫天红尘,车门打开时我仿佛看见财神庙的功德箱成了精。
"日息三分,利滚利二十载。"墨镜男人用金算盘敲着前台,西装扣子崩开露出财神爷同款大肚腩。他身后马仔打开账本,我发誓看见纸页间游动着招财童子模样的墨痕。
芳芳躲在我身后小声说:"潇哥,他牙齿是金箔包的。"话音未落,凤姐的剁椒坛子突然从厨房飞出来,在男人头顶炸成烟花。辣味裹着金粉簌簌落下,他脸上的黑痣开始像蝌蚪般游动。
"西王母的账也敢冒领?"凤姐举着漏勺倚在门框,围裙沾着可疑的朱砂色。她脚边的三花猫正在用扳指磨爪子,火星溅到账本上烧出个蟠桃形状的洞。
男人突然抽搐着吐出铜钱,满地滚动的方孔里传出婴孩啼哭。大黄狂吠着扑向其中一枚,狗嘴咬住的瞬间突然首立起来,麦色腹肌撞碎了我对土狗的所有认知。
"娘娘的酒..."人形大黄捂着脑袋呻吟,尾巴骨位置支棱着半截毛茸茸,"说好瑶池佳酿不会现原形..."
整个大厅乱作一团。芳芳试图用抹布遮住大黄的腹肌,三花猫叼走了所有铜钱当猫砂,我抄起扫把要赶人,却被墨镜男袖口窜出的红绳缠住手腕。那些丝线分明是活的,顺着血管往心脏位置钻。
"汪!"半人半狗的大黄突然扑来,犬齿精准咬断红绳。断裂处渗出香灰味的血,男人惨叫着褪去人皮,露出青面獠牙的夜叉本相。凤姐趁机把辣椒水泼进他嘴里,怪物立刻捂着屁股窜出大门——后来我们在后山发现了烧成灰的元宝堆。
傍晚收拾残局时,芳芳从银杏树下挖出个青铜匣。匣盖刻着西王母乘云图,里边的羊皮卷写着:"赊账人赵公明,抵押物云山地契,见证者瑶池金母。"日期落款竟是民国三十七年。
"原来财神爷才是老赖?"我对着夕阳抖了抖泛黄的地契,纸面浮现出金线绣的山水纹。大黄围着桃树刨坑,尾巴扫落的花瓣在空中拼成"呆子"字样。
凤姐往新剁椒坛里扔了把朱砂:"那蠢狗咬坏我三根腊肠。"她刀光闪过,砧板上的鲤鱼突然甩尾跃起,落地化作个穿肚兜的胖娃娃。我们集体沉默地看着小娃娃抱住凤姐大腿喊娘亲,三花猫一爪子把他拍回鱼形。
深夜打烊时,芳芳神秘兮兮拉我去看储物间。她收藏的青鸟羽毛插在啤酒瓶里,竟长出翡翠般的嫩芽。"王姐姐说这个能实现愿望。"她对着月光哈气,羽尖凝出的露珠里闪过我穿长衫在银杏树下埋酒坛的画面。
我突然头痛欲裂。记忆里穿旗袍的女人往树根倒酒液,青鸟在她肩头抖落绒羽。"小树精,等你把农家乐经营满三劫九难..."她弹我额头的力度和那晚一模一样。
后院传来落水声。跑去只见大黄在井边狂吠,水面飘着片逆季节盛开的荷花。我打捞时摸到冰凉玉璧,上刻"瑶池股东凭证"六个篆字,背面还有行小字:股权分红=每年三月初八的桃花雪。
三花猫突然跳上井沿。它翡翠扳指映着月光,在井壁投下星图幻影。北斗勺柄指向之处,凤姐晾在屋檐下的腊肠正泛着蟠桃般的粉晕。
瑶池股东玉璧在收银台压咸菜的第三天,冰柜开始下桃花雪。凤姐抄起锅盖接住簌簌落下的粉晶,倒进砂锅炖出满室异香。芳芳偷舔勺柄后对着大黄吹口哨,惊得人形狗子打翻整筐土鸡蛋。
"股权分红就是吃桃花冰沙?"我用玉璧刮着鱼鳞,冰晶突然裹住鲈鱼飞向天际。云层里探出青鸟脑袋,丢下个蟠桃核砸中我额头——正是二十年前埋酒那晚啃剩的。
三花猫突然叼来西王母的翡翠扳指。这绿石头在月光下暴涨成门扉,门后传来仙乐与酒香。大黄的尾巴"唰"地竖成天线:"娘娘的瑶池宴!"他撒丫子往里冲,却被凤姐用腊肠套索拽回。
"让让。"凤姐把剁椒罐别在后腰,围裙瞬间化作金丝软甲,"债主上门了。"她踹开翡翠门的姿势像在掀大排档的塑料帘,门内端坐的西王母正用吸管嘬杨枝甘露。
仙雾缭绕的瑶池会场上,赵公明顶着熊猫眼在啃债簿。西王母弹飞果核正中他脑门:"小赵啊,你派夜叉收账时是不是忘了..."她指尖轻点,空中浮现农家乐监控——画面里我正用玉璧当WiFi增强器。
"抵押物都家股东了!"财神爷的算盘珠子崩落满地,被三花猫当逗猫棒扑着玩。西王母突然把芳芳拽到身前,青鸟羽毛在她发间振翅欲飞:"小青你说,当年是谁把地契输给我的?"
芳芳瞳孔泛起金芒,脱口而出的竟是古语:"丙申年霜降,赵元帅赌骰连输七局。"她说完就软绵绵晕倒在我怀里,后颈浮现青鸟翎羽的胎记。大黄冲财神呲牙,犬齿寒光映出他额头冷汗。
凤姐的剁椒罐此刻发出龙吟。罐底浮出"瑶池特供"的朱砂印,辣味熏得蟠桃自动剥皮。"拿我的辣椒当赌注是吧?"她揪住财神耳朵往罐口按,"来尝尝三昧真火味的!"
西王母笑得钗环乱颤,挥手降下七彩祥云当投影幕。往事如烟浮现:民国年间的云山脚,长衫少年在银杏树下埋酒,枝头青鸟泣血化翎。穿中山装的财神掷骰狂笑,却不知赌桌对面坐着化身?*****?的西王母。
"现在连本带利..."西王母的护甲指套敲击玉案,"我要云山农家乐千年分红。"她弹指将财神变成招财猫摆件,转头对我wink:"小树精,记得每年给瑶池送三十坛桃花酿。"
翡翠门闭合时,我手里攥着变成二维码的玉璧。芳芳在躺椅上悠悠转醒,指着大黄尖叫——那家伙正用狗爪艰难地刷手机下单狗粮,腹肌上还沾着凤姐特制辣椒酱。
三更时分,井口又传来水声。我摸黑打捞起个泡胀的檀木盒,里面躺着民国款留声机。胶片转动时,传出我自己前世的声音:"...若后世有缘,当以桃雪为凭..."夜风卷落满树繁花,枝头青鸟虚影轻啄窗棂。
凤姐在后厨骂骂咧咧地给招财猫戴围嘴,三花猫把金算盘珠子当弹珠打。芳芳用青鸟羽毛挠我下巴:"潇哥,王姐姐说的三劫九难..."她突然被大黄的尾巴扫进怀里,土狗身上传来庙宇供奉的沉香。
我望向银杏树下微微发光的酒坛,终于明白二十年前那场醉酒的真意。山雾漫过篱笆时,西王母的笑声混着夜枭啼鸣传来,惊落满池星子化流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