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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乙方潇洒需每日投喂甲方冰淇淋

我蹲在柜台后数钱时,门帘被山风吹得哗啦作响。三花猫从梁柱跃下,尾巴扫过我记账本,留下几根橘白相间的猫毛。

"三花你找削呢?"我抄起鸡毛掸子,猫己经蹿到芳芳脚边装无辜。小姑娘正在擦桌子,围裙带子在腰后系成蝴蝶结,随着动作轻轻颤动。

凤姐哐当推开厨房窗:"村草,你裤链没拉。"

我下意识低头,听见她招牌式的大笑从油烟里炸开。这婆娘总穿那件油渍斑斑的围裙,胸口绣着"食色性也",据说是她离婚分到的唯一财产。

暮色漫进来时,客人踏着最后一缕霞光出现。羊绒大衣裹着清瘦身形,银灰领带夹闪着冷光。我立刻把二郎腿放下来——城里来的冤大头。

"请问..."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他盯着芳芳递上的菜单,喉结上下滚动,"没有...肉食吗?"

芳芳的圆眼睛眨啊眨:"我们店提倡素食养生呀,您看这道翡翠白玉羹..."话音未落,客人突然抓住她手腕,青白指节凸起如竹节。

我抄起板凳的瞬间,凤姐端着剁骨刀冲出来,刀尖还在滴血水。"帅哥,想吃肉跟姐说呀。"她刀背拍在案板上,震得蒜瓣乱跳,"姐这儿有的是又粗又硬的..."

客人触电般缩手,黑框眼镜滑到鼻尖。我看见他虹膜深处泛着金绿色,像暴雨前的积云。

大黄狗突然在院子里狂吠。芳芳揉着手腕小声说:"您的手好凉呀。"凤姐的剁骨刀插进砧板:"该不会是死人吧?"

客人浑身一颤,西装口袋掉出几根草茎。我弯腰去捡,闻见浓重的土腥味——是云山顶峰的岩蓟,去年暴雨冲垮山路后就再没人采到过。

"我找东西。"他终于开口,金绿色在镜片后流转,"七十年前,有个穿蓝布衫的小孩,在这附近埋过玻璃珠。"

凤姐的刀停了,芳芳的抹布掉进汤碗。三花猫不知何时蹲在柜台上,爪子按住我记账的钢笔。山风突然变得很轻,吹起客人鬓角一缕灰白头发,露出下面青色的血管。

我跟着土蝼妖往后山走时,凤姐往我手里塞了把桃木勺。"辟邪。"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刺青,是某种梵文符咒,"当年山神给的聘礼。"

月光在竹林里碎成绿莹莹的硬币。土蝼妖的皮鞋陷进泥地,每走三步就要扶眼镜。芳芳提着煤油灯追上来,光晕里飞舞的夜蛾停在她发梢,像活的珍珠簪子。

"这里。"土蝼妖突然跪下来刨土,指甲缝里钻出细小的根须。我听见地下传来闷响,仿佛整座山在打饱嗝。

凤姐突然吹了声口哨:"帅哥,你裤裆沾上苍耳了。"土蝼妖手忙脚乱拍打西装,后腰噗地冒出团灰雾。芳芳"呀"地捂住嘴——雾里分明晃着西条羊蹄似的影子。

"你们凡人..."土蝼妖耳朵尖泛红,"根本不懂能量实体化..."

大黄狗从我腿间钻过,冲着土堆狂刨。湿土里渐渐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,盖子上印着褪色的红五星。三花猫不知从哪叼来颗玻璃珠,正用爪子推着在墓碑上打转。

"这是..."土蝼妖的镜片蒙上水汽。玻璃珠里冻着朵蒲公英,灯影一晃就像要飘散。

凤姐用剁骨刀撬开铁盒,霉味里滚出五颗同样制式的玻璃珠。芳芳突然指着墓碑:"老板,这上面的照片..."

月光恰好漫过残缺的碑面。穿蓝布衫的小男孩在黑白照里微笑,虎牙位置的空缺与我后槽牙的蛀洞完美重合。

土蝼妖整个人凝固成青石雕像。三花猫跳上他肩头,尾巴扫过那些玻璃珠,每颗内部都亮起星芒——1947年的山火,1953年的蝗灾,1976年的泥石流,珠子里封存的光斑正在重播云山百年劫难。

"原来不是游戏。"土蝼妖捡起那颗带蒲公英的玻璃珠,七十年前小男孩的声音突然穿透时光:"我把山神爷爷装进去啦,这样就不会被雷劈疼了..."

大黄突然冲着山下狂吠。成片萤火虫从河谷升起,在夜空中拼出古老的图腾。土蝼妖的西装化作青烟,露出覆盖鳞片的修长身躯。他头顶弯曲的角缠着褪色的蓝布条,正是铁盒里那件蓝布衫的残片。

凤姐突然把桃木勺塞进他手里:"续摊吗?本店新推羊奶糯米糍。"

土蝼妖的角卡在吊扇里转第三圈时,我终于把电闸拉了。凤姐踩着板凳往他角上绑红绸带:"本店今日特惠,骑羊送鸡蛋。"

"我是土蝼!"妖怪的尾巴扫倒两筐土豆,鳞片在晨光里泛着花岗岩的色泽。芳芳正用蓝布衫残片给他缝围裙,针脚歪歪扭扭拼出"临时工"三个字。

三花猫把聘用合同拍在汤锅盖上,爪印渗出的金线缠住土蝼妖手腕:"包吃包住,时薪三颗玻璃珠。"窗外突然传来闷雷声,案板上没剖的鲈鱼开始疯狂甩籽。

"要遭。"凤姐突然掀开灶台暗格,封存的山神印信正在渗血。去年暴雨夜赌输给我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,震得大黄狗原地转圈咬尾巴。

土蝼妖的瞳孔缩成两道竖线:"有人在篡改地脉。"他尾巴卷起我就往外冲,犄角上还挂着芳芳刚别的小野菊。凤姐的剁骨刀劈开后院杂草,露出藏了二十年的祭坛——我爸醉酒后砌的烧烤架。

三花猫叼着玻璃珠跃上炭火台,珠内封存的泥石流影像正在倒流。土蝼妖突然抓住我后颈:"当年的小孩,往山里埋过多少颗?"

记忆突然裂开道缝。八岁那年在后山埋玻璃弹珠的不是别人,正是偷喝我爸高粱酒醉倒的我。每颗珠子里装的不是蒲公英,是我对着晚霞吹的泡泡。

"九颗。"土蝼妖尾巴尖戳着我蛀牙位置,"最后一颗在你胃里。"

凤姐的哄笑震飞了树梢麻雀。我跪在烧烤架前干呕时,芳芳轻轻拍我的背,她手腕的蓝痕正浮现古老图腾。土蝼妖用尾巴卷着孜然粉撒向祭坛,山风里突然混进孜然味的雷鸣。

"山神契约更新完毕。"三花猫把合同拍在我脸上,"乙方潇洒需每日投喂甲方冰淇淋。"

暴雨砸下来时,土蝼妖正用尾巴给芳芳挡雨。凤姐不知从哪摸出瓶啤酒,泡沫喷在青铜铃铛上激出彩虹。我攥着从胃里咳出的第九颗玻璃珠,里头封存着二十年前的晚霞,映出我缺牙的笑脸和土蝼妖那时还稚嫩的犄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