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蹲在柜台后数钞票时，玻璃门被推得叮咚作响。三花猫弓着背窜上房梁，大黄狗从狗窝里滚出来对着空气狂吠。
"欢迎光临——"我的尾音卡在喉咙里。来客穿着月白色香云纱旗袍，云鬓间别着翡翠簪子，手里把玩着块刻满蝌蚪文的玉简。这派头不像来吃土鸡煲的，倒像要去苏富比拍古董。
芳芳戳了戳我后背："老板，你口水滴到验钞机上了。"
"商务考察。"美人指尖划过我的记账本，墨香混着山茶花味扑面而来，"听说你们店在人类点评网上有西点八星？"
我盯着她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小腿："本店特色菜是凤姐的麻辣牛蛙，配上自酿杨梅酒......"
厨房传来"咣当"一声巨响。凤姐拎着锅铲探出头："小兔崽子又拿老娘的酒泡妞？上次你往酒里兑雪碧的事......"
"二十八岁未婚。"美人突然掏出鎏金钢笔在玉简上勾画，"经营五年未拓展业务，员工福利仅包含剩菜剩饭。"她转头看向正擦桌子的芳芳，"小姑娘，他拖欠过你工资吗？"
芳芳把抹布拧成麻花："上个月说给我涨薪二百，结果换成等值的过期酸奶。"
我急得去捂她的嘴，却被凤姐的锅铲隔开。美人轻笑出声，鬓角翡翠晃出一道绿光。大黄突然夹着尾巴缩回窝里，三花猫的毛炸成蒲公英。
"糖醋排骨来咯！"凤姐踹开厨房门，油渍斑斑的围裙上别着朵蔫头耷脑的野菊花，"尝尝老娘的拿手菜，保证你吃了想嫁来云山村。"
美人用银簪试了毒似的戳了戳排骨，突然眼睛瞪得比青花瓷碟还圆。我们看着她风卷残云吃掉三碗米饭，酱汁顺着翡翠镯子往下淌。
"这是......"她舔着指尖抬头，瞳仁闪过鎏金色，"灌注了天地灵气的秘法？"
凤姐把菜刀剁进砧板："灌注了老子三十年单身的手速。"
暮色染红窗棂时，美人掏出个绣并蒂莲的锦囊结账。芳芳拆开时尖叫出声，十几颗金瓜子哗啦啦滚过账单上的油渍。
"我叫英昭。"她临出门前冲我眨眼，山路上忽然腾起青雾，"下周带两百个同事来团建，记得多腌点腊肉。"
夜风捎来若有若无的虎啸。三花猫叼走桌角的金瓜子，大黄狗对着月亮发出狼嚎般的呜咽。我攥着锦囊的手微微发抖，芳芳突然扯我耳朵："再看眼珠子要掉出来了，色鬼老板！"
凤姐在厨房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，炊烟裹着辣椒香飘向星空。英昭留下的玉简在柜台上泛着微光，那些蝌蚪文正悄悄扭动成美团五星好评的图案。
英昭说的"两百个同事"在立秋那日堵住了盘山公路。旅游大巴轮胎陷进泥坑时，穿中山装的老头正和染紫发的青年为谁的原型更威猛吵得唾沫横飞。
"我们财务部原形都是貔貅！"老头挥舞青铜算盘，车顶棚被敲出凹坑。
紫发青年撩起破洞T恤露出腹肌："我们外勤组的山魈原型，姑娘们见了都......"
"欢迎来到云山农家乐！"我扒着车窗递名片，后脖颈突然被芳芳揪住。她今天特意换了绣茉莉的围裙，发间栀子花被晨雾浸得湿漉漉："老板，那个穿红西装的大婶己经吃了八盘凉拌折耳根。"
后厨传来凤姐的咆哮："谁把老娘的泡菜坛子搬去当板凳？哎哟这蓝脸小哥，你尾巴扫到高压锅了！"
英昭从银杏树梢翩然落地，旗袍下摆沾着松针。她指尖金芒闪烁，吵嚷的妖怪们瞬间噤声排成方阵。"这是妖界公务员年度疗休养，"她冲我耳垂吹气，"满意度计入年终考核哦。"
芳芳突然挤进我们中间："客人请到露台喝杨梅酒。"她踮脚给英昭系围裙时，我发誓看见翡翠簪子在她掌心烫出青烟。
正午时分两百张嘴同时开合的场景堪称魔幻。穿墙而过的服务生端着砂锅鱼头，吊灯上倒挂的蝙蝠妖在偷拍美团评价，三花猫蹲在貔貅老头头顶舔金算珠。
"老板！"凤姐踹开后厨木门，围裙上别着的野菊花竟在油烟气里舒展花瓣，"蓝脸小哥说鱼香肉丝要有岩浆辣度，你来看看这锅还能要吗？"
炒锅里的辣椒油正咕嘟咕嘟冒泡，隐约浮现骷髅图案。紫发青年凑过来深吸一口气，瞳孔变成熔岩色："就是这个味！"他甩出毛茸茸的长尾卷走铁锅，后山顿时惊起飞鸟无数。
暮色降临时分，英昭带来的青铜鼎突然自燃。妖怪们围着青紫色篝火跳舞，中山装老头醉醺醺地教芳芳用算盘占卜，卦象显示"凶"的瞬间，凤姐的剁椒鱼头恰巧上桌。
"人类真有趣。"英昭的翡翠镯子映着火苗，"明明怕得要死，还给我们吃加了雄黄的粽子。"
我捏着半块月饼僵在原地。三花猫突然跃上供桌，叼起月饼上的咸蛋黄扭头就跑。大黄狗追出去时，满月正好照出它影子里的三尾狐轮廓。
子夜钟响时两百道身影化作流光，英昭留下的锦囊压着张二维码。芳芳扫码时惊叫出声——妖界政务网的五星好评里混着条差评："服务生头发有驱妖菊香，扣0.5分。"
凤姐拎着野菊花进来续茶水，所有电子设备突然黑屏。后山传来似哭似笑的嚎叫，不知道是紫发青年在闹腾，还是大黄狗终于学会了狼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