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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三百年前我答应带她看人间烟火

中元节的黄昏像打翻的朱砂砚台,我在柜台后数着今日的零钱——三张皱巴巴的钞票,连给三花买猫罐头的钱都不够。门外大黄突然狂吠,木门吱呀一声被顶开,穿西装打领结的男人弯着腰挤进来,牛角差点戳穿门框。

"欢迎光临!"我闪电般窜到他面前,目光黏在他鼓囊囊的牛皮钱包上,"本店特色竹筒酒配炭烤小黄鱼,情侣套餐打八折。"

他鼻孔呼出两道白气,盯着芳芳的碎花围裙发愣。我的村花服务员正踮脚擦拭红木窗棂,斜射的夕阳在她锁骨窝里酿着蜜酒。西装男人喉结滚动的声音像山涧滚落的鹅卵石。

"二十斤新鲜苜蓿草。"他掏钱的动作让整间屋子都在震动,纸币上的玉皇大帝水印晃得我眼花,"要带露水的。"

凤姐拎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,油星子溅在她印着"老娘最美"的围裙上:"帅哥要不要尝尝我的拿手菜?保证比青草够劲。"她冲男人挤眼,"就像小母牛坐电线——"

"凤姐!"芳芳红着脸往竹筒里倒酒,琥珀色的液体差点溢出来。男人突然向后猛跳,后脑勺撞得灯笼乱晃——原来芳芳转身时马尾辫扫过了红木柜台。

大黄龇着牙绕男人打转,突然抬起后腿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做标记。野猫三花从房梁跃下,尾巴故意扫过男人发梢,在他头顶留下几根橘白相间的猫毛。

"您、您要不要试试这个?"芳芳递过竹筒时指尖在颤,男人接过的瞬间竹筒裂开细纹。我看着他像舔盐砖那样喝酒,喉结每动一下,西装领口就崩开一颗纽扣。

暮色渐浓时他终于起身,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在他影子上——那分明是顶着弯角的庞然大物。我攥着赚来的钞票追到院门口,却见他在木槿花丛前驻足,用长着老茧的手指轻抚花瓣。

"她说过木槿朝开暮落最美。"他的叹息惊飞夜莺,"三百年前我答应带她看人间烟火。"

凤姐突然把剩菜塞进牛皮纸袋:"给弟妹捎点酱牛肉。"芳芳默默往袋子里放了一捧苜蓿草。我摸出全部收入塞进他西装口袋,那些纸币烫得我掌心发疼。

月光下他的影子终于变类模样,只是头顶还翘着两根倔强的呆毛。三花蹲在石磨上甩尾巴,把最后一缕妖气扫进夜风里。

三花蹲在屋檐上舔爪子时,我发现了西装内袋的银链。那根细链缠在牛妖落下的牛皮钱包上,吊着半枚刻满符文的牛角梳——梳齿间还卡着几根银白色的长发。

凤姐用锅铲敲了敲我的后脑勺:"死财迷,赶紧给人送回去。"

我攥着钱包穿过晨雾,大黄叼着牛妖的领结在前头带路。竹林深处的青石板上凝着露珠,每滴露水都映着个穿粗布裙的姑娘。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咚作响,正在给木槿花丛系红绳。

"这是阿芸的梳子。"牛妖的声音惊散了雾气。他跪坐在新坟前,墓碑上缠着开白花的藤蔓,"那年雷劫劈断她的角,我就把梳子掰成了两半。"

芳芳突然从竹筐里掏出个陶罐,酸浆草汁染的指甲都在发亮:"我阿奶说,用木槿花蜜泡梳子能养魂!"她慌乱中碰倒了竹筐,山蚂蟥菜和野薄荷撒在坟头,瞬间开出了星星似的小白花。

当晚凤姐熬的菌菇汤在砂锅里咕嘟冒泡。三花突然炸毛跃上房梁,汤面浮现出穿粗布裙的虚影,正往牛妖的陶碗里添辣子。

"轮回羹要配红油才够味。"凤姐舀汤的手在发抖,油花组成了模糊的牛头图案,"三百年前蜀地闹饥荒,是不是有头白牛驮着孕妇闯过火场?"

牛妖的筷子折在陶碗里。芳芳悄悄把苜蓿草汁挤进汤中,月光穿过她发间的木槿花瓣,在桌面拼出个梳着双螺髻的姑娘剪影。

"阿芸怀崽时最爱偷吃苜蓿。"牛妖的眼泪砸在汤碗里,涟漪中浮现出燃烧的村庄。白牛背上绑着竹编的驮篮,穿粗布裙的孕妇正在哼蜀地童谣,火舌卷走了她后半句歌声。

三花突然尖叫着跳进我怀里。砂锅炸裂的瞬间,半枚牛角梳从汤底浮起,梳齿间开满了木槿花。牛妖的影子在月光下剧烈扭曲,最终定格成头戴斗笠的农夫,怀里抱着个襁褓,婴儿攥着的银镯子上刻着朵木槿。

"其实..."芳芳突然掀开衣领,锁骨处胎记像极了蜷缩的牛犊,"我出生时嘴里就含着苜蓿叶。"

凤姐的锅铲掉进灶膛,溅起的火星在空中组成凤凰图腾。大黄对着月亮发出狼嚎般的叫声,三花尾巴上的橘毛突然变成银白色,在夜风中飘向牛妖手中的半枚梳子。

牛妖的西装口袋开始鼓胀,我白天塞回去的钞票变成了晒干的木槿花瓣。其中一张纸币上的玉皇大帝眨了眨眼,朱砂印鉴突然开口:"云山土地准你一夜还阳。"

砂锅碎片自动聚成铜镜,梳齿间的银发与三花的毛结成红绳。当第一声鸡鸣撕开夜幕时,镜中村口的老槐树下多了个系红头绳的姑娘,正在教小牛犊辨认苜蓿与狗尾草。

三花的尾巴在镜面扫出涟漪时,我正偷偷捡地上的铜镜碎片——万一能照出财神爷呢?其中一块碎片突然蹦起来咬住我手指,镜中阿芸的绣花鞋己经踏出槐树影。

"活人不能进镜界!"凤姐抡起铁锅砸向铜镜,锅底符咒燃起青色火焰。阿芸的麻花辫梢开始冒烟,牛妖突然抓起我柜台上那瓶竹叶青浇向镜面。

酒液在镜中漫成春溪,阿芸提着裙摆蹚水而来,脚踝银铃惊飞了趴在碎片上啃我手指的镜妖。芳芳突然跌坐在桂花树下,锁骨处的牛犊胎记泛起金光,怀里滚出个褪色的拨浪鼓。

"当年白牛驮着的婴孩..."牛妖的鼻环撞在镜面上发出清响。阿芸的手穿透铜镜抚摸芳芳发顶,指尖落下的露珠在拨浪鼓上凝成两粒山茱萸果。

凤姐突然往轮回羹里撒了把辣椒面:"阴阳两隔的来碗孟婆汤,呸,是老娘特制酸辣汤!"沸腾的汤锅里浮出对青玉牛角杯,杯沿还沾着三百年前的火灰。

阿芸的绣花鞋终于落在青石板上,大黄却叼走了她的红头绳。三花炸着尾巴追狗,撞翻了芳芳装着木槿花瓣的竹篓。纷纷扬扬的花雨中,牛妖的西装变成粗布短打,阿芸发间别上了带露水的苜蓿草。

"住宿费每小时八折!"我举着二维码凑过去,被凤姐用锅铲勾住后领。芳芳正把酸浆草汁涂在牛角梳上,梳齿突然疯长成开满木槿的枝桠,将月光编织成银线补全了铜镜裂缝。

子夜时分,玉皇大帝纸币从牛妖口袋飘出,朱砂印鉴盖在阿芸手背:"特批三日还阳假。"大黄立刻叼来我的记账本,湿漉漉的爪印在空白页摁出朵梅花。

第二天农家乐来了群古怪客人:顶着荷叶的鲤鱼精非要吃炭烤鱼鳞,拄着拐杖的柳树妖要求盆栽面朝东南,还有只狐狸抱着褪色的姻缘牌来问凤姐讨辣椒酱。

牛妖系着芳芳的碎花围裙在传菜,阿芸教三花用尾巴卷毛笔写菜单。当鲤鱼精第18次把茶泼到柳树妖根须上时,凤姐的锅铲和我的算盘同时飞了过去。

打烊时牛妖把什么塞进我掌心,竟是颗包浆温润的牛黄。月光下这对夫妇沿着苜蓿草铺成的小路走向山顶,芳芳的拨浪鼓声惊起满山流萤。三花突然跃上柜台,把今日收入全推进了功德箱——等等!那里面本来该有我的私房钱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