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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辣味能让熊记住人类时的爱人

我蹲在柜台后数钱时,门帘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
"老板,上壶云雾茶。"声音像浸了蜜的山泉水。抬头就看见红裙女人支着下巴冲我笑,胸口银锁片坠着颗鸽子蛋大的琥珀。大黄突然狂吠着冲出厨房,尾巴毛都炸成了鸡毛掸子。

我踢开脚边打转的狗:"小姐哪里人啊?这季节山上杜鹃开得正好......"话没说完就闻到芳芳身上那股山茶花香,这丫头总在我搭讪时"恰好"擦桌子。

红裙女人突然按住我的手:"我叫苏晚晚,城里做古董生意的。"她指甲划过我掌心时,后颈寒毛像被山魈盯住似的竖起来。柜台上吊着的艾草突然断线,芳芳别在我衣领的山茶香囊腾起青烟。

"山魈血泡的琥珀?"凤姐拎着菜刀倚在厨房门框上,"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苏小姐,你点的野山菌汤里可没加现形草。"

苏晚晚的红指甲缩回正常长度:"老板娘好眼力。听说云山灵气足,我们这种小妖来吸点日月精华不过分吧?"她抛来的媚眼在撞上芳菜刀寒光时拐了个弯,"包月能打折吗?"

那天傍晚我在账本记下第一笔妖币收入时,三花猫叼着苏晚晚的银锁片跳上柜台。琥珀里冻着的山魈眼珠冲我眨了一下。

熊妖是踩着夕阳最后一缕光进门的。两米高的墨镜壮汉卡在门框里,冲锋衣绷得像要爆开的粽子叶。

"十八碗臊子面。"他摘墨镜时震落房梁积灰,"要快。"

凤姐抡着铁勺从后厨探出头:"老规矩,妖界客人加收三成火耗。"案板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熊妖带来的登山包里滚出两截沾着苔藓的野山参。

芳芳踮脚擦窗户时突然轻呼:"老板,竹林里有个白裙子姑娘在转圈。"我数到第七碗面钱的手一抖,铜钱在柜台滚成逃命的金甲虫。月光淌进窗棂的瞬间,熊妖的冲锋衣裂开棕色绒毛。

"现形费另算啊。"凤姐往沸腾的面汤里撒了把辣椒面。熊妖突然捂住脸,油花顺着胡须滴在第三十二个空碗里:"小崽子们最爱辣味..."

大黄叼着兔腿骨僵在后厨门口。穿白裙的姑娘不知何时坐在八仙桌旁,怀里的胡萝卜闪着玉髓般的光泽。三花猫炸着尾巴从房梁扑下来,一妖一猫在满地滚动的胡萝卜间撞翻泡酒坛。

"奴家是来报恩的。"兔耳朵从发髻里钻出来时,凤姐的菜刀哐当掉进面盆。泡发的干香菇在浑浊的水面拼出张俊秀的脸,那分明是挂在厨房二十年的旧竹笠主人模样。

午夜打烊时,我在仓库发现个刻着山纹的竹筒。凤姐的红烧肉香从缝隙里渗出来,五十年前的笔迹在月光下洇开:"阿凤,等满山竹开花就来娶你。"

三花猫突然叼走我手里的竹筒。月光下它每根毛尖都缀着银砂,跑过的地方开出一串铃兰——就像当年那个总往厨房塞野山菌的采药少年留下的脚印。

暴雨把屋檐砸出铜锣声时,老槐树妖的根须正缠住芳芳的脚踝。苏晚晚带来的藤壶灯笼在房梁乱晃,每盏灯里都映出不同季节的云山。

"山神印记烫得我根须疼。"树皮开裂的声音像炒栗子爆壳,苍老面容从树干浮现时,芳芳的香囊突然腾空飞起。刺绣山纹与树皮图腾严丝合缝拼接的刹那,我后颈突然烧起青色火焰。

凤姐抄起酱油瓶往我脖子上泼:"山神代理人的标记也敢乱接?"冰凉的酱汁顺着脊梁流进裤腰,苏晚晚笑得狐尾都现了形:"小老板现在闻着像糖醋排骨。"

"灵气漩涡在东南坡。"大黄叼着山魈琥珀冲进雨幕,三花猫的尾巴尖拖曳着萤火。熊妖默默把登山包倒扣在柜台,野山参、灵芝和某种闪着金光的蘑菇堆成小山。

兔妖小白突然把胡萝卜按在账本上:"用这个能换二十年阳寿哦。"她粉红指甲轻轻一划,萝卜断面渗出琥珀色汁液——和当年救过凤姐性命的参汤一模一样。

暴雨中传来巨石挪动的轰隆声。苏晚晚的狐火照亮山坳时,我看见大黄正蹲在刻满符文的祭坛中央,三花猫蹲在它头顶像顶镶着翡翠的冠冕。山魈琥珀在雷光中汽化成青烟,钻入我滚烫的后颈。

"山神代理人要做的第一件事——"老槐树抖落满身水珠,"给参加仪式的妖怪们打八折。"

芳芳突然把山茶花别在我耳后。月光刺破云层的瞬间,所有妖怪的瞳孔都映出我额间浮现的山纹。凤姐往我手里塞了把刻着竹叶的旧钥匙,青铜匙柄残留的温度,像五十年前某个少年掌心的暖。

妖市在满月升到竹梢时开张。苏晚晚往我眼皮抹鲛人油膏,山道顿时变成缀满琉璃灯的星河。卖孟婆汤底料的河童摊主,正和兜售雷击木梳子的雷兽讨价还价。

"寄存心愿的规矩很简单。"苏晚晚的狐尾扫过青石板,每根毛发都凝着月光,"用你最珍贵的记忆换一件货物。"

凤姐塞给我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。当铺柜台后探出张布满鳞片的脸,独眼蟾蜴用蹼爪敲着算盘:"典当五十年前采药少年的笑颜,换不换能煮出回忆的砂锅?"

我还没开口,三花猫突然跃上柜台。它叼着的竹筒里滚出颗干瘪山莓,沾着半个世纪前的晨露。当铺灯笼倏地变成血红色,蟾蜴的独眼涌出泪珠:"原来当年那个总往门缝塞野果的傻小子..."

妖市忽然响起凤姐的怒骂。循声望去,她正揪着兔妖小白的耳朵往辣椒酱里按:"敢往我的泡菜坛偷放还魂草?"小白哭出的珍珠在案板上乱滚,熊妖默默用灵芝蘸辣酱吃,胡须上沾着泪光。

"那是他妻子生前最爱的味道。"苏晚晚不知何时现了原形,九条尾巴在月光下织成网,"辣味能让熊记住人类时的爱人,虽然记忆被天雷劈得只剩残渣。"

芳芳突然撞翻盛着秋日记忆的藤壶灯笼。碎片里的红衣小女孩在枫林中奔跑,身后跟着雾气凝成的山神——那分明长着我的眉眼。大黄叼来件绣着山茶的襁褓,霉斑间浮动着与我后颈相同的青焰。

"代理人先生要不要尝尝这个?"河童摊主递来盛着星光的漆盒,"用您初见芳芳的心动瞬间,换看破姻缘的能力。"我望着正在修补灯笼的芳芳,她发梢的山茶花突然绽放,露出藏在蕊心的银锁片——和苏晚晚那枚同样质地,只是琥珀里冻着片婴孩指甲。

老槐树的根须这时穿透妖市地面,卷走所有装着记忆的容器。藤壶灯笼在枝头结成茧,月光下浮现出凤姐年轻时与山精酿酒的幻象。竹叶青的香气混着现今的泡菜味,醉倒了大半个妖市的客人。

我趁乱摸走半罐山神泪腌制的梅子。酸甜在舌尖炸开时,忽然尝到芳芳襁褓上沾染的奶香,还有凤姐藏在灶台深处的、五十年前没送出的合卺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