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蹲在楼道拐角啃煎饼果子时,高阳刚的AJ运动鞋踩着积水啪嗒啪嗒冲过来。这位百万粉的探灵主播今天穿了件荧光绿冲锋衣,活像只受惊的雨蛙。
"王哥!"他手机怼到我面前,"看这个!"
视频像素很渣。女人哼着《秦淮景》擦拭料理台,青花瓷碗里泡着带血的美工刀。镜头转向厨房角落,老式冰柜表面结着螺旋状霜花,柜门缝里露出一截青灰色的脚踝。
"昨天收到的匿名快递。"高阳刚喉结滚动,"地址是三元二村17栋402。"
我舔掉嘴角的甜面酱。视频里女人转身刹那,银镯子在她腕间闪过——和我别在腰间的苗银镯子一模一样,那是我去年在湘西收的镇邪物件。
"空调费要涨到每月八百。"我竖起三根手指。
高阳刚的GoPro差点砸在消防栓上:"这时候还讲价?冰柜里可能有尸体!"
"错。"我推开锈迹斑斑的防盗门,"是己经确认有尸体。"
霉味混着腐臭涌出来。九十年代装修的老房子,墙纸卷边处洇着可疑的黄褐色。高阳刚举着补光灯的手在抖,光圈在霉斑上跳华尔兹。
"王哥你闻到了吗?像...像菜市场鱼摊底下的积水。"
我摸出罗盘,指针在厨房门口疯狂打转。冰柜还在运转,压缩机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嘶鸣。柜门把手上缠着保鲜膜,缠了足有二十多层。
"退后。"我甩出银镯子。镯子刚碰到冰柜就蒙上一层白霜,内壁刻的符咒像被酸液腐蚀般发黑。
高阳刚突然怪叫。他摄像机屏幕里,一团模糊的白影正趴在我背上。我转头瞬间,客厅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,布谷鸟弹出来时带落一张便签。
"今日菜价:肋排28.8元/斤。"高阳刚念完差点哭出来,"这家人命案当天还在记账?"
我盯着冰箱贴下的便签纸。苏州博物馆的纪念冰箱贴压着张泛黄的纸,铅笔字被反复描摹:"明天该买老鼠药了"——最后西个字力透纸背,纸张边缘有星形血渍。
主卧衣柜突然传来撞击声。高阳刚的补光灯照出满墙抓痕,从一米七高度延伸到地板,像是有人被拖着行走时拼命蹬踏。最骇人的是床头摆着瓶白玉兰,新鲜得能滴下水珠。
"死亡时间超过三个月。"我掀开床垫,诊疗单雪片般飘落。苏州广济医院的心理咨询记录显示,女主人从三年前开始接受PTSD治疗,病历照片里她锁骨处的淤青组成诡异的月相图。
高阳刚突然拽我胳膊:"王哥!冰柜...冰柜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?"
压缩机声响突然停滞。寂静中传来冰层碎裂的喀嚓声,像有人在柜子里翻身。我摸到手电筒照向厨房,只见冰柜门缓缓滑开一道缝,雾气中伸出五根挂着冰棱的手指——
"警察!不许动!"
强光手电晃得我们睁不开眼。穿藏蓝制服的女警用枪指着冰柜:"接到举报这里..."她突然顿住,枪口垂下砸在地砖上。
冰柜里空空如也。
后来看新闻才知道,女主人今早带着尸检报告自首了。她说每天给冰柜换白玉兰时,都会给亡夫唱完半阕《白蛇传》。高阳刚的首播视频莫名其妙上了热搜,评论都在争论最后那个白影是不是镜面反光。
只有我知道,结案那天下着粘稠的梅雨。我的银镯子在经过平江路时突然发黑,而高阳刚发来微信说,他剪辑素材时发现,空冰柜的柜门在我们离开后又自动开启了十七次。
法医老陈的烟头在物证科窗台上烫出第八个焦痕时,我正盯着证物袋里的白玉兰出神。本该封存在冰柜里的证物,此刻花瓣上凝着新鲜露珠,就像刚从哪家新娘捧花里偷来的。
"DNA比对结果出来了。"老陈把报告拍在解剖台上,"和2003年纺织厂女工自杀案死者匹配。"
我腕间的银镯突然收紧,寒霜顺着血管爬上肘关节。高阳刚在玻璃门外拼命比划口型,他手机屏幕上是条炸裂弹幕:【刚哥背后镜子里有两个月亮!】
这让我想起三天前的怪事。当时我们在平江路拍夜景,高阳刚的备用镜头突然捕捉到奇景——河面倒影里,石拱桥变成了日本鸟居,桥洞下飘着盏蓝纸灯笼。
"王哥!"高阳刚踹开物证科的门,"首播间被封了,他们说我在镜子里..."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不锈钢柜门映出我们背后站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,发梢还在滴水。
老陈的解剖刀当啷落地。那影子倏地钻进通风管道,留下截褪色的红头绳。我弯腰去捡,发现头绳系着半片碎镜,镜面残留着暗红色唇印。
当晚的怪事接踵而至。先是镇魂铃在凌晨三点自鸣不止,接着收到匿名包裹,里面是盘长满白毛的TDK磁带。高阳刚胆战心惊按下播放键,沙沙声里混着吴侬软语:
"...妾在望仙桥上等呀等郎来,谁料等来孟婆汤..."
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,磁带戛然而止。高阳刚脸色煞白:"这是《双玉蝉》选段,但评弹协会说这段子二十年前就失传了。"
我捻起磁带上的菌丝,指尖顿时爬满冰碴。菌丝在显微镜下呈现人血红细胞形态,更诡异的是,老陈来电话说那些白玉兰在证物室开了第二春,花蕊里结出米粒大的冰珠。
事情在第七天彻底失控。高阳刚执意要做招魂首播,三脚架刚支起来,他的GoPro就拍到惊悚画面——冰柜门内侧布满抓痕,霜花拼出"救救我"的字样,而当时冰柜根本还没通电。
"王哥你手腕!"高阳刚突然尖叫。我低头看见银镯内侧浮出暗红纹路,像是有人用血写下生辰八字。更糟的是,镯子开始往肉里钻,伤口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。
我们跟着冰晶指引冲到护城河边。月光下,有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正在浣衣,捶衣声与评弹唱腔完美合拍。她转头刹那,我和高阳刚同时倒吸冷气——那张脸分明是年轻二十岁的凶宅女主人。
"锁魂镯都镇不住,看来杨师傅的手艺退步了。"女人笑着撩起刘海,露出额角缝着金线的伤口,"告诉那个湘西赶尸的,当年他用我的头骨做镯模时,可没说要永生永世困着我。"
我蹲在胥门城墙根下吐第五回时,高阳刚正用首播杆戳流浪汉的搪瓷缸。"老伯,您说这银镯子会唱评弹?"他的补光灯照亮对方溃烂的耳垂,那上面结着蓝绿色霜花。
流浪汉突然抓住我手腕,银镯发出刮黑板般的刺响。他浑浊的眼球映出两个我,一个在呕吐,另一个却在梳头。"杨师傅造的孽哟..."他指甲缝里掉出半枚蝴蝶发卡,"头骨做铃,腿骨做杵,血浸的蚕丝...咔!"
高阳刚的稳定器差点戳进城墙砖缝。我抹了把嘴边的酸水,发现银镯内侧的暗纹竟和发卡缺口严丝合缝。更瘆人的是,老陈发来微信说那些冰珠在实验室孵出了萤火虫,虫翅纹路是缩小版的苏州地图。
"王哥!"高阳刚突然把手机塞到我眼前。首播间弹幕正在疯狂刷屏,有个ID叫"锁魂匠1987"的网友连续发了三十条同样内容:【冰柜温度每降1℃,平行世界交叠率上升3.6%】
我们冲回三元二村时,402的门把手上插着新鲜白玉兰。高阳刚的测温枪显示走廊27℃,屋内却突然降至零下。摄像机屏幕泛起雪花噪点,在某个闪烁的瞬间,我看见镜中世界的老式挂钟在倒着走。
"别碰冰柜!"我拽住高阳刚的后领。菌丝正从柜门缝隙喷涌而出,在空中组成3D经络图——分明是具被肢解的人体骨架。骨架喉结处卡着枚银铃,和我腰间镇魂铃的裂纹如出一辙。
老陈的电话来得诡异:"小王,那些萤火虫...在吃自己的影子!"背景传来玻璃爆裂声,"菌丝样本显示...显示它们有血红蛋白基因序列..."
高阳刚突然发出母鸡般的咯咯声。他用防抖云台指着天花板,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水渍组成的星象图。更可怕的是,我们脚下瓷砖缝隙渗出冰晶,渐渐凝成两行血字:
借尔骨血筑鹊桥
还我皮囊唱旧谣
镇魂铃炸裂的刹那,我总算看清菌丝网络的真面目——每根丝线都串着缩小的人体器官,像百货大楼的圣诞装饰灯串。高阳刚的摄像机记录下了恐怖瞬间:我的倒影在镜中独自转身,脖颈处浮现青紫色掐痕。
"原来如此。"我扯断银镯砸向冰柜,柜门应声弹开。1987年的苏州日报在寒气中翻飞,头版照片里纺织厂女工的发卡闪着诡异蓝光。报道下方有行铅笔批注:【杨氏养尸簿第47页:借月全食引魂,需活人颈椎三节为烛】
高阳刚突然举起首播杆当桃木剑:"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!"他背后镜面泛起涟漪,的确良衬衫女人从波纹里探出半截身子,手里攥着把生锈的裁布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