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按响门铃时,裤兜里的桃木符硌得大腿生疼。高阳刚嚼着口香糖调试云台:"王老师,您这童子尿真能辟邪?"
2019年的夏天闷得能拧出水。这户位于杭州城西的凶宅空调居然还能运转,冷气裹着檀香味往衣领里钻。主卧床头的婚纱照里,女主人嘴角被划了道血红叉号。
"死者叫陈美娟,32岁,头部遭受钝器击打十七次。"我举着录音笔的手在抖,"她丈夫从15楼跳下去时,他们三岁的儿子正在儿童房玩蜡笔。"
高阳刚突然把镜头怼到我面前:"您说鬼魂会不会附在摄像机上?"他T恤背后印着"猛男摄影",汗渍在后背洇出个滑稽的屁股形状。
儿童房墙壁贴满蜡笔画。蓝色蜡笔涂的爸爸躺在花坛里,红色蜡笔画的妈妈趴在客厅地板上。最新那张画着两个穿防护服的人,其中一个脑袋上顶着"王"字——正是我昨天戴的鸭舌帽。
"这不可能。"我后背撞在衣柜上,三天前接到的匿名委托邮件突然在脑海闪现:"王记者,您相信凶宅会自己更新记忆吗?"
厨房传来冰箱门开合的响动。我们冲进去时,保鲜层堆满腐烂的苹果,黑黢黢的果肉里钻出白色蛆虫。高阳刚突然指着冷藏室:"王老师,您看生产日期。"
2022年7月15日的鲜奶在冷藏室冒着寒气,那正是我们站在这里的时刻。窗外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,和监控录像里三年前的声响完美重叠。
主卧梳妆台的抽屉自动滑开,一管Dior口红滚到我脚边。高阳刚用镊子夹起张购物小票:"死亡当天下午三点,陈美娟在银泰买了这支斩男色。"
我突然注意到婚纱照的异常。女主人耳垂上的珍珠耳钉,此刻正在梳妆台的首饰盒里泛着冷光。镜子突然蒙上雾气,显现出血字:救救童童。
"王老师!"高阳刚的惊呼从浴室传来。浴缸边缘残留着暗红抓痕,而置物架上摆着瓶未拆封的婴儿沐浴露,生产日期是2022年8月。
我们逃向玄关时,儿童房传来蜡笔摩擦墙面的沙沙声。最后瞥见的画面上,穿防护服的人怀里抱着个笑脸男孩,天上飘着红色蜡笔涂的雨滴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全灭了。高阳刚的云台闪着幽蓝微光,显示屏里有个穿白裙的女人向我们鞠躬,她脚边摆着三盘没拆封的奶油蛋糕——委托金到账通知恰在此时震响手机。
电梯按钮在14层自动亮起,高阳刚突然抓住我胳膊:"王老师,您觉不觉得这栋楼安静得过分?"
显示屏数字从14跳回15,开门却是漆黑楼道。手机电筒照亮安全通道标识,本该是逃生图的位置贴着张儿童画——蜡笔涂的楼梯间飘满红色气球,每个气球上都写着"童童"。
"委托人给的资料里说孩子被送去了孤儿院。"我摸着墙上龟裂的瓷砖,指尖沾到些粘稠液体,"但去年那家福利院就拆迁了。"
高阳刚突然把云台转向防火门:"您听!"
清脆的积木倒塌声从门后传来,混着幼儿咯咯的笑声。我们撞开门的瞬间,声控灯照亮空荡荡的楼梯转角,只有用积木搭成的小房子在台阶上微微摇晃,最顶端的红色积木刻着日期:2022.7.16。
"这是明天。"高阳刚的喉结上下滚动,"王老师,我们可能正在..."
主卧传来重物坠地声打断他的话。婚纱照摔碎在地,玻璃裂纹正好劈开男主人的脸。相框背面用口红写着两行字:
"童童三周岁礼物藏在空调外机
别让畜生找到他"
高阳刚扒着窗户探出身,突然怪叫缩回来:"外机箱上真有东西!"
系着蓝丝带的礼物盒里塞满泡烂的绘本,最底下压着支录音笔。我按下播放键时,陈美娟沙哑的声音混着撞击声炸响:"童童快跑!去次卧衣柜..."
突然插入男人醉醺醺的咒骂:"臭敢藏孩子!"玻璃碎裂声与幼儿啼哭撕扯着耳膜,录音终止在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。
高阳刚突然拽着我往次卧跑,衣柜门内侧布满指甲抓痕。最底层的隔板可以活动,掀开后露出个狗洞大小的空间,散落着奥特曼卡片和半块发霉的蛋黄派。
"三岁孩子怎么爬进这里?"高阳刚的镜头对准洞壁上的蜡笔字,变声期的嗓子发出怪叫:"王老师!这字迹是新的!"
歪扭的"妈妈在冰箱"五个字泛着水光,我摸了下才发现是融化的冰淇淋。当我们冲回厨房时,原本腐烂的苹果变成了生日蛋糕,奶油裱花写着"童童五岁生日快乐"。
冰箱贴着的便签纸突然飘落,陈美娟清秀的字迹铺展开来:
"王记者,当您看到这张纸条时,请立即打开冷冻室第三层
童童的哮喘药需要冷藏
求您 在7月16日太阳升起前"
高阳刚突然发疯似的拉开冷冻室,寒气中滚出个雾蒙蒙的玻璃药瓶。生产日期是2025年4月,说明书上患者姓名栏印着:陈童童,8岁。
窗外传来刺耳的警笛声,我们扑到阳台时,楼底绿化带凭空出现警戒线。三年前的雨夜里,陈美娟正抱着童童往空调外机箱塞礼物盒,她后脑勺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。
"妈妈!"童童的哭喊刺破雨幕。陈美娟突然抬头看向15楼,血肉模糊的脸露出微笑,她对着我们的方向比划口型:
"药"
高阳刚的摄像机突然黑屏,液晶屏映出我们身后的人影——满脸是血的男人正举起高尔夫球杆,他手腕上的儿童电话手表显示着2022年7月15日23:47。
高阳刚突然抡起三脚架砸向背后,金属支架穿过男人虚影砸碎吊灯。无数玻璃碎片悬浮空中,映出三年间不同时间线的画面:2019年浑身酒气的丈夫举起球杆、2022年我们弯腰查看冰箱、2025年穿病号服的童童在福利院窗边画画。
"王老师!药瓶在发光!"
冷冻室抓出的玻璃药瓶正在掌心发烫,生产日期像跑马灯般飞速倒退。2025→2024→2023...当数字停在2019年7月15日23:58时,楼下传来尖锐的急刹车声。
我们扒着窗户往下看,三年前的陈美娟正把童童塞进出租车。后车窗突然探出个小脑袋,五岁模样的童童朝我们挥动蜡笔——那支笔正是此刻插在我胸袋里的Dior口红。
"怪不得冰箱出现生日蛋糕..."我拽着高阳刚往电梯冲,"快!去阳光福利院!"
电梯按钮全部失灵,液晶屏跳出童童的蜡笔画:电梯井里飘满系着蓝丝带的气球。高阳刚突然扯开"猛男摄影"T恤,露出纹着钟表图案的肚皮:"王老师,打我肚子!"
拳头砸在纹身瞬间,电梯开始自由落体。失重状态下,我看到他肚皮上的时针逆时针疯转。2019年的凶宅凶案报道从我们口袋里喷涌而出,泛黄的报纸在空中拼成完整真相:
陈美娟用身体挡住砸向童童的球杆,弥留之际将孩子藏进衣柜夹层。家暴男以为妻儿俱亡,跳楼时童童正用蜡笔在夹层里记录时间——这个动作意外撕裂了时空。
电梯停在地下18层,开门是阳光福利院的洗衣房。2019年的童童坐在烘干机前,正用蜡笔在墙上画三个小人:穿防护服的王、光膀子的高阳刚,还有脖子系蓝丝带的女人。
"姐姐说这个给叔叔。"童童递来融化的冰淇淋,奶油里泡着把黄铜钥匙,"她说在2025年等你们。"
烘干机突然轰隆作响,2019年的陈美娟从滚筒里爬出来,后脑伤口插着支香水百合。她接过药瓶时,花瓣簌簌落在童童的哮喘喷雾器上。
"妈妈今天真好看。"童童把百合花别在她破碎的头骨上,"我们什么时候去迪士尼?"
陈美娟的鬼魂开始像素化消散,她最后的手势指向高阳刚的摄像机。回放画面显示,三年前我们探查凶宅时,阳台上始终站着个穿白裙的虚影——她在丈夫鬼魂举起球杆前,往我们的矿泉水瓶里滴了童子尿。
返程出租车上的广播正在播报:"近日有热心市民匿名捐赠,重建的阳光福利院将于2025年启用..."高阳刚突然鬼叫:"王老师!您看计价器!"
液晶屏显示车费19730元,计价方式却是"眼泪计量器"。童童2019-2025年间在福利院掉的眼泪,此刻在后座汇成晶亮的盐粒,足足装满七个旺仔牛奶罐。
司机摘下帽子转头,陈美娟腐烂的脸上绽开笑容:"王记者,童童的毕业画展...您能带束百合来吗?"
车窗外闪过2025年的街景,新建的福利院墙上涂满蜡笔画。最大那幅画里,穿防护服的男人抱着哮喘喷雾器,天上飘落的药片拼成西个字:时空调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