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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摇啊摇,摇到奈何桥

我在房产中介所值夜班时,高阳刚扛着摄像机撞开了玻璃门。他围巾上沾着深秋的梧桐絮,像团移动的蒲公英。

"听说永康路141141号要挂牌了?"他往我桌上拍了一盒发霉的蝴蝶酥,"带兄弟去开开眼?"

我推开点心盒。老式台灯在档案夹上投下昏黄光晕,凶宅交易记录里夹着张泛黄报纸。1999年4月17日的《新民晚报》,社会版头条写着:"永康路灭门惨案告破,上门女婿杀妻弑子后自缢"。

高阳刚的指尖在"双瞳女婴"的铅字上。报道里说三岁死者被发现时,眼睛在法医解剖时突然睁开。

"明早八点。"我把钥匙揣进防静电袋,"委托人要全程录像,佣金是房价20%。"

他吹了声口哨,镜头盖在指间转成银色风车。玻璃门外飘过红色塑料袋,像团游荡的鬼火。

次日清晨,石库门天井里积着发黑的梧桐叶。高阳刚的登山靴碾碎枯叶,发出类似脆骨的声响。门轴转动的刹那,霉味混着线香扑面而来。委托人提前烧过纸钱,香灰在穿堂风里聚成小旋风。

"这他妈是凶宅?"高阳刚的镜头扫过柚木护墙板,"比我丈母娘家装修都讲究。"

我摸到电灯开关,钨丝灯泡闪烁三次后炸裂。高阳刚打开补光灯,光束里飘着絮状物,像焚化的纸钱余烬。二楼婴儿房摆着德式摇篮,天鹅绒被褥下露出半截橡胶奶嘴。

"哇——"高阳刚突然怪叫。我撞翻立式座钟,钟摆卡在两点十七分。他举着个硅胶婴儿标本大笑:"淘宝同款九百八,这家人真下血本。"

我踢到个硬物。松下摄像机躺在波斯地毯上,红灯显示正在录制。取景器里闪过白色裙角,但此刻整栋房子只有我们两个活物。

上三楼时木梯突然塌陷。我抓住扶手,掌心蹭到黏腻液体。补光灯扫过,栏杆上密密麻麻全是血手印,指缝里嵌着碎玻璃碴。

"别碰!"高阳刚突然拽住我后领,"这他妈是新鲜血迹。"

他食指沾了点猩红,舌尖轻舔:"糖浆,剧组常用道具。"我闻到他呼出的甜腥气,突然想起委托人特别叮嘱:别吃屋里的东西。

主卧门把手缠着警戒线。二十年前的现场照片显示,男主人用尼龙绳把自己吊在吊扇上。此刻老式吊扇吱呀转动,扇叶上垂落半截麻绳。

高阳刚突然举起相机连拍。闪光灯下,霉斑在天花板组脸。取景器显示有张女人面孔正贴着他肩膀呼气。

"你后面..."我嗓音发颤。

他猛回头,三脚架砸碎了梳妆镜。破镜里映出十七个高阳刚,每个都举着不同型号的相机。

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,午夜情感频道的沙沙声里混着童谣:"摇啊摇,摇到奈何桥..."我们冲下楼时,二楼房门全部紧闭。高阳刚踹开卫生间,浴缸里泡着件真丝睡袍,水龙头流出的液体猩红粘稠。

"番茄酱。"他抹了把脸,红色顺着下巴滴在GUCCI卫衣上,"委托人真够下本的。"

我忽然发现防静电袋里的钥匙在发光。蓝光透过塑料膜,在墙上投射出数字:141。高阳刚的摄像机自动对焦,液晶屏显示我们背后站着西个透明人影。

婴儿啼哭从三楼传来。我转身时撞到高阳刚的镜头,鼻血滴在波斯地毯上。那些暗红污渍突然像活过来般,顺着血迹爬向我鞋尖。

"出去!"高阳刚拽着我撞破彩绘玻璃窗。我们跌进天井时,二楼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——是那个硅胶婴儿标本,它正趴在窗台上挥手,塑料眼珠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。

当晚高阳刚发来剪辑好的视频。凌晨三点,我在暂停键里数出十二个鬼影。委托人打来电话,背景音是熟悉的童谣:"...外婆叫我好宝宝。"他给的尾款到账提示和婴儿啼哭同时响起。

凌晨西点的便利店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。我盯着微波炉转动的饭团,玻璃门突然映出十七个高阳刚的倒影。他穿着三天前的GUCCI卫衣闯进来,衣襟上的"番茄酱"己经氧化成铁锈色。

"那栋房子在吃人。"他把SD卡拍在关东煮柜台上,"每帧画面多出0.01秒,就像有人在视频里呼吸。"

收银员惊恐地后退两步。监控屏幕突然闪烁,我看到货架缝隙里有双灰白的小脚——和凶宅婴儿标本的脚踝一模一样。

高阳刚往美式咖啡里倒了三包白糖:"委托人要加拍VR全景,价钱翻倍。"他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,便利店灯光全部炸裂。黑暗中漂浮着幽绿代码,拼成永康路141141号的门牌。

我们重返凶宅是在暴雨夜。积水倒映着扭曲的霓虹,石库门变成浸泡在红酒里的蛀牙。高阳刚的新装备是改装过的GoPro,镜头盖雕刻着钟馗捉鬼图。

"这叫物理超度。"他给三脚架绑上桃木剑。

门厅的立式座钟停在两点十七分。我举着强光手电检查铜制钟摆,锈迹中藏着串数字:199904170217。高阳刚突然扯开衬衫,他胸口浮现出荧光纹身——正是那串死亡时间。

"昨晚在酒吧被辣妹纹的。"他笑得勉强,"但我不记得给她看过凶宅资料。"

二楼婴儿房的摇篮在自动摇晃。硅胶标本端坐在天鹅绒被上,塑料嘴唇沾着新鲜奶油。我注意到它脖颈处有圈缝合线,线头打着古怪的绳结——和吊死男主人的尼龙绳打法一致。

高阳刚的镜头突然喷出火花。取景器里,西个透明人影正在撕扯他的防弹背心。我抄起桃木剑横扫,剑身却穿过鬼影刺破了墙纸。霉斑剥落后露出暗门,里面堆着二十年前的刑侦档案。

"被害人指甲里提取的皮肤组织..."我翻到泛黄的检测报告,"与凶手DNA不符?"

整栋房子突然震动。三楼传来钢珠弹跳声,像是谁在玩血腥的跳房子游戏。我们冲上楼梯时,高阳刚背包里滚出个玻璃瓶,福尔马林溶液里泡着对灰白眼球——正是报道里提到的双瞳女婴眼睛。

"委托人今早快递来的。"他在暴雨声中大喊,"说能拍到灵体全息影像!"

主卧的吊扇疯狂旋转,麻绳勒痕在天花板蠕动着拼成地图。高阳刚在拍VR全景时突然僵住,他的GoPro镜头里伸出无数苍白手臂。我抓起刑侦档案砸向吊扇,照片雪崩般倾泻而下。

1999年4月17日的现场照片在飘落过程中自动修正:男人脖颈的索沟呈现诡异的Y字形——这根本不是自缢能形成的伤痕。

硅胶婴儿标本不知何时爬上了书柜。它用真丝睡袍裹着身子,塑料眼球随着我们移动:"爸爸在等你们。"声音是成年男人的烟酒嗓。

高阳刚突然把双瞳眼球按进镜头,取景器顿时血雾弥漫。在翻涌的红雾中,我们看见二十年前的真相:女人抱着女婴冲向座钟,男人抓着染血的裁缝剪刀。钟摆刺入他咽喉的瞬间,女婴瞳孔分裂成西个菱形。

暗门里的刑侦档案突然自燃。火舌舔舐着虚假的正义,灰烬里浮现出委托人的工作证——他是当年被舆论逼到自杀的法医助理。

暴雨冲刷着石库门。高阳刚的镜头对准我,液晶屏显示我背后趴着个穿真丝睡袍的女人。她缓缓抬起腐烂的手,将1999年的蝴蝶酥塞进我防静电袋。

"摇啊摇..."收音机自动开启的瞬间,闪电劈中了天井里的梧桐树。在燃烧的树影中,我看见十七个高阳刚举着不同年代的相机,快门声与婴儿啼哭编织成永不完结的安魂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