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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好姑娘快投胎去

高阳刚把相机怼到我鼻尖时,我正在啃煎饼果子,辣酱蹭到警服第二颗纽扣上。这个自称自由摄影师的男人用登山绳把自己捆得像端午节的粽子,后背还绑着桃木剑。

"这可是三年来第七个死者。"他掀开警戒线时黄铜钥匙在掌心叮当作响,"你闻闻,霉味里是不是掺着铁锈味?"

403室的门轴发出垂死病人的呻吟。老式红砖楼特有的阴冷从脚踝爬上来,我数着墙上的霉斑,突然发现它们在组脸图案。高阳刚的登山靴碾过满地黄符,闪光灯惊起尘埃里的往事。

"二十年前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从这里跳下去。"他掀开盖着沙发的白布,棉絮里钻出蟑螂军队,"头朝下,像根倒插的冰糖葫芦。"

我踢到个东西。塑料小马在阴影里咧着嘴,彩色漆皮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。突然有团冷气钻进后颈,相框里的全家福在我眼前裂成蛛网——照片中穿碎花裙的少女嘴角开始渗血。

"开空调了?"我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。高阳刚的镜头正对天花板某处,汗珠顺着他的络腮胡往下淌:"从进门温度就降了八度,你背后......"

某种湿冷的呼吸拂过后颈。我僵着脖子转身,看见防盗门正在自动关闭。飘窗上的灰尘突然呈现人形凹陷,褪色窗帘无风自动,现出个血手印轮廓。高阳刚突然抓住我手腕,他掌心的罗盘指针正在疯狂旋转。

"她在看你。"他声音发紧,"穿红衣服的,在厨房门口。"

我数到第三块碎裂的瓷砖时,终于看见那道影子。像浸在水中的朱砂,又像凝固的血雾,最清晰的是裙摆处的蕾丝花纹——和物证科档案里那件染血的红裙一模一样。

"要拍特写吗?"我听见快门声在耳鸣中炸开。红衣突然朝我们飘来,高阳刚的桃木剑掉在地上,我们同时撞向防盗门。生锈的锁舌卡住了,背后传来指甲刮擦瓷砖的声响。

跑下三楼时撞见个白发老人。她摸索着往401室走,浑浊的眼球转向我们:"又来找小娟玩?"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向403,"她总怕我摔倒,夜里还来帮我掖被角......"

后来在居委会看到泛黄的报纸。二十年前402室煤气爆炸引发火灾,穿红裙的实习护士为救独居盲老太折返火场。我摸着档案袋里的见义勇为证书,突然想起坠楼案发生那晚,消防通道里确实有烧焦的栀子花香。

冲洗照片时发现个细节:每张有红衣出现的画面,鬼影视线都朝着401室方向。上周收到讣告,那位盲眼老太在睡梦中离世了。高阳刚把最后一张照片钉在墙上,晨曦中,红衣的一角正在渐渐透明。

高阳刚把新冲印的照片摔在我办公桌上时,泡面汤溅到了去年扫黄收缴的《维纳斯诞生》挂历。那些本该透明的红衣残影里,漂浮着数以百计的金色光点,像夏夜坟场里不肯熄灭的萤火虫。

"能量场。"他沾着显影液的手指划过照片,"每个光点都是灵魂碎屑,现在整栋楼都是她的领地。"

我扒拉着物证科送来的焦黑栀子花标本,花瓣间突然渗出冰凉的露水。当鼻腔灌满潮湿的焦糊味,我听见火焰舔舐木门的噼啪声,还有少女带着哭腔的喊叫:"陈奶奶!门栓卡住了!"

高阳刚猛拍我后背,幻象碎成办公室里飘浮的泡面蒸汽。他登山包侧袋插着新买的黑驴蹄子,桃木剑柄上挂着雍和宫求来的平安符。

再访江都路那天飘着冻雨。401室门把手上挂着袋鲜奶,标签日期停在盲眼老太去世前三天。高阳刚的罗盘在楼道里转成电风扇,相机快门声惊飞了屋檐下的白腰雨燕。

"你有没有听见......"我攥着档案袋的手指发麻,《致爱丽丝》的钢琴声从楼下袅袅升起。高阳刚脸色煞白地掏出糯米,我们同时想起火灾记录里那架烧成焦炭的雅马哈钢琴。

302室门缝漏出暖黄灯光。穿羊毛开衫的老先生推了推金丝眼镜:"小娟总来帮我调琴键,说陈奶奶爱听《茉莉花》。"他布满老人斑的手指点在琴谱某处,"特别是这段转调,二十年来每个雨夜都会自动响起。"

高阳刚突然对着空荡荡的楼梯间按下快门。闪光灯照亮墙壁的瞬间,我看见镜面反射里站着两个小娟——穿护士服的少女在火场里奔跑,红裙鬼影正从坠楼的位置缓缓上升。

居委会大妈送来个铁皮盒,里面整齐码着十二双毛线袜。最底下压着张香烟壳裁成的纸条,盲眼老太歪扭的字迹浸着泪渍:"好姑娘快投胎去,老太婆我多活一天都是赚。"

当夜我们在凶宅客厅打地铺。子时月光爬上飘窗时,防盗门发出钥匙转动的轻响。高阳刚的夜视摄像机里,透明红影正在给401室门把手的鲜奶更换冰袋。我摸到羽绒服口袋里突然多出的栀子花,花瓣上凝着二十年前的晨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