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阿毛第三次打喷嚏时，尾巴终于藏不住了。
青石桥水产市场的霓虹灯在他头顶明明灭灭，姜小鱼手里的黄辣丁扑通一声掉回水池，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新买的熊猫发夹。
"你...你尾巴露出来了。"
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兽医姑娘声音发颤，手指却精准地揪住了那撮雪白的尾羽。
"嘎！"
陆阿毛原地蹦起半米高，后腰撞翻了两筐小龙虾。
红彤彤的甲壳类生物顺着斜坡欢快奔涌，隔壁摊主张大爷的川骂裹着花椒味扑面而来："瓜娃子搞啥子名堂！"
姜小鱼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杯，生姜的辛辣气息冲散了鱼腥味。
"喝掉，"她把杯口怼到陆阿毛鼻尖，"我爷爷说过，妖怪打喷嚏要喝红糖姜茶。"
杯底沉着几颗枸杞，在路灯下像沉没的小太阳。
从此锦里夜市多了对奇怪组合。
每晚八点，戴熊猫耳罩的姑娘准时出现在冒椒火辣串串摊，身边跟着个抱保温杯的卷毛青年。
"你晓不晓得妖怪为啥子怕冷？"
姜小鱼往红油锅里下鸭血，"因为你们羽毛下面都是绒，遇到水就..."话音未落，陆阿毛的喷嚏震翻了芝麻油碟。
九眼桥的晚风捎来府南河的水汽时，姜小鱼己经能熟练地从陆阿毛卫衣帽子里掏出鸭绒。
有次她在火锅店卫生间撞见现出原形的妖怪，拎着湿漉漉的绿头鸭出来时，整个包间的大爷都在喊："小妹儿厉害哦，现杀现烫！"
情人节那晚他们在人民公园划船，陆阿毛的蹼掌在水面划出细碎银光。
"其实我修形那天，"他的呆毛被风吹成问号，"观音桥下算命的龟爷爷说，我会被拿手术刀的姑娘收服。"
姜小鱼笑得船桨差点脱手，腕间红绳却悄悄缠上了对方的手指。
春熙路的LED大屏播放婚纱广告时，姜小鱼正在给陆阿毛扎小辫。
"别动，"她咬着橡皮筋含糊地说，"你后脑勺的旋儿跟我家浴缸塞子一模一样。"
路过的卖花婆婆非要送他们玫瑰，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登对的"鸭儿恋"。
……
"幺鸡！"
戴着老花镜的龟爷爷把牌拍得震天响，麻将馆竹帘上挂的铜铃忽然集体噤声。
姜小鱼掀开绣着芙蓉花的门帘，正看见自家男朋友头顶支棱着两根呆毛，在牌桌底下偷偷用蹼掌搓牌。
陆阿毛手边的红糖姜茶腾起白雾，"小鱼你听我解释..."
他卫衣帽子里扑簌簌掉出两片银杏叶，"是龟爷爷说赢三圈就教我固形术..."
姜小鱼抄起柜台上的苍蝇拍，拍柄上还沾着去年中秋的桂花蜜。
"哪个教你打花牌的时候往东南位塞鸭绒？"
她戳着龟爷爷油光水滑的龟壳，"上周宽窄巷子下水道堵了是不是你们西个老妖怪干的？"
牌桌下钻出只油光水滑的竹鼠精，爪子里还攥着半块玉米烙。
"小鱼妹妹莫生气，"他谄笑着递上竹筒饭，"阿毛哥还不是想七夕节带你去青城山看萤火虫。"
屋外忽然滚过闷雷，陆阿毛的喷嚏来得比春熙路地铁口的变脸艺人还快。
姜小鱼条件反射地甩出听诊器，沉香木贴在他胸口时，听到的却是山泉冲过鹅卵石的叮咚声。
"你心跳怎么带着水响儿？"
姜小鱼扯着他卫衣抽绳往家跑，路过锦江时看见成群锦鲤逆流而上。
陆阿毛手腕间的红绳突然发烫，河面腾起的水雾里浮出块龟甲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："戌时三刻，生姜半斤。"
火锅店的牛油香飘到第七个路口，姜小鱼把陆阿毛按进浴缸时终于破功。
"所以你们鸭妖固形要靠泡姜汤？"
她看着漂满枸杞的洗澡水笑出泪花，"那我要不要往水里撒点蘑菇和党参？"
陆阿毛的耳尖红过麻辣锅里的灯笼椒，"其实...只要你在水里..."
话没说完就被姜小鱼用花洒浇了个透心凉。
窗外偷看的龟爷爷吧嗒着嘴里的棒棒鸡："现在的年轻妖怪哦，谈个恋爱比老子当年渡劫还造孽。"
七夕夜青城山的露水沾湿第999只萤火虫时，陆阿毛从道袍里掏出个铁皮盒。
姜小鱼打开发现是去年秋天收集的鸭绒，每簇绒毛都用红绳系着银杏叶。
"他们说妖怪动情会掉毛..."他的呆毛在月光下软成云朵，"这些够给你织条围巾了。"
姜小鱼的听诊器掉进山涧的瞬间，沉香木突然开出鹅黄色小花。
陆阿毛的吻落在她发梢时，整片山谷的萤火虫突然摆出了鸳鸯锅的图案。
躲在树后的竹鼠精边啃竹叶边嘟囔："早晓得谈恋爱要遭这种罪，老子当年就该当个单身竹..."
腊月二十八的成都东站像口沸腾的鸳鸯锅，陆阿毛卫衣帽子里的鸭绒被挤得东倒西歪。
姜小鱼攥着他的抽绳腰带往前挪，"让你别穿带毛领的..."
话音未落，前头旅行团大爷的行李箱碾过她的脚后跟。
"嘎！"陆阿毛的惊呼混在广播声里，羽绒像蒲公英似的炸开。
检票口突然刮起妖风，姜小鱼的熊猫发卡精准夹住他头顶的呆毛，"快收声！你尾巴毛扫到安检仪了！"
G2886次列车进站时，陆阿毛己经打了七个喷嚏。
第8个喷嚏冲破喉结的瞬间，姜小鱼扯开他的围巾兜住漫天飞絮。
"各位旅客，3号车厢空调系统突发故障..."
广播里的女声带着火锅味儿的焦急，陆阿毛的蹼掌在座椅下偷偷结印。
"你疯了？"姜小鱼按住他泛青的手背，"用本命绒毛造结界会秃的！"
保温杯里的姜茶泼在车窗上，凝成片冒着热气的冰花。
后排小孩指着他们尖叫："妈妈快看！那个叔叔在飘雪花！"
陆阿毛的刘海开始结霜时，整列车厢突然响起哗啦啦的水声。
姜小鱼从帆布包掏出沉香木听诊器，发现原本含苞的鹅黄花盏正在疯狂旋转。
车窗外，府南河的锦鲤群贴着玻璃游成八卦阵，每片鱼鳞都闪着符咒金光。
"龟爷爷说的戌时三刻..."
陆阿毛的尾音冻在哈气里，姜小鱼突然把听诊器按在他心口。
沉香木根系刺破指尖的刹那，整个车厢的空调出风口涌出醪糟香，那些散落的鸭绒突然聚成件婚纱，稳稳罩住发抖的妖怪。
列车长举着除冰镐跑来时，正撞见姜小鱼捧着团毛茸茸的雪球。
"同志，这是新型保暖材料？"他扶了扶歪掉的帽子，"能不能给铁路局写个表扬信..."
陆阿毛从婚纱领口钻出脑袋，嘴里还叼着半片银杏叶："写！必须写！就说成都东站3号厅有群锦鲤精..."
话没说完被姜小鱼塞了满嘴枸杞，羽绒婚纱变回围巾时，露出她烫红的耳尖。
年夜饭的腊肠还没上桌，家族微信群里己经炸开锅。
姜小鱼二舅妈拍的抖音视频正在疯传：#高铁惊现魔法情侣#。
画面里飘雪的半透明婚纱美轮美奂，就是背景音里有人吼了句："龟儿子！老子泡面冻成冰碴碴了！"
守岁时陆阿毛在阳台给龟爷爷打电话，竹鼠精的尖叫混着鞭炮声传来："阿毛哥！你上央视新闻了！那个白裙子能不能借我相亲穿两天？"
姜小鱼举着烟花棒划亮夜空，发现沉香听诊器开出的花盏里，藏着片晶莹的锦鲤鳞。
初五迎财神那天下起冻雨，宽窄巷子的青石板路滑得像老火锅的牛油。
陆阿毛端着红糖锅盔追姜小鱼："昨天算命的说我是锦鲤命...哎哟！"
摔成八瓣的锅盔里，竟滚出枚金灿灿的铜钱。
龟爷爷拄着拐棍路过，龟壳上还粘着去年端午的艾草："瓜娃子，那是锦鲤送你的聘礼。"
他咬开锅盔夹层，露出张泛黄的字条——"白鹭为盟，府南河为证，生姜枸杞管够。"
姜小鱼的红绳手链突然发出咕噜声，沉香花盏里浮起个泡泡，映出当年青石桥初遇的场景。
陆阿毛的呆毛被风吹成爱心状："你看，锦鲤早把我们写进命簿了。"
屋檐下的腊肠晃悠悠摆成红线，远处传来卖花婆婆沙哑的吆喝："栀子茉莉白兰花，锦鲤命里带桃花——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