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割裂了山脊上的积雪,小虎崽的爪子深深陷在冰碴里。
虎妖白霜用尾巴卷住幼子的脖颈,逼他首视万丈断崖:“看见那片云了吗?你得像它一样悬在深渊上活。”
她的声音像冻土裂开的纹路,冷硬中裹着岩浆的温度。
幼崽的耳朵耷拉着发抖:“可其他山头的阿灰说,只要学会捕兔子就能活……”
“啪!”虎尾扫过冰面,溅起的雪沫沾满幼崽的眼睫。
白霜的瞳孔竖成一条金线:“山火来时,兔子洞是棺材。
你要当断崖上的鹰,还是地缝里的鼠?”
她叼起幼崽的后颈跃上岩壁,爪子抠进石缝渗出血珠,却在寒风中瞬间凝成冰晶?。
白霜教幼崽舔舐伤口时总说:“疼是活着的戳印。”
她逼幼崽在暴雪夜追捕雪狐,自己却隐在暗处,看幼崽被狐群抓得遍体鳞伤。
首到幼崽叼着半只狐耳跌进洞穴,她才用舌尖卷去他额头的血:“记住这腥味,这是你从猎物身上抢来的明天。”?
那夜幼崽蜷在火堆旁啜泣:“为什么非要我成王?”
白霜的影子被火光拓在洞壁上,巨大如垂天之云:“因为你是母虎的儿。当年我拖着断腿爬上雪山巅,咬死老狼王那天,血把整片月亮都染红了。”
她突然低头叼来一捧野莓塞进幼崽嘴里,甜汁混着血腥气在舌尖炸开,“拼命不是为了威风,是为了活得比山火燎原更快。”?
惊蛰雷炸响山林时,白霜把幼崽推下暴涨的激流。
幼崽在漩涡中听见她的吼声穿透水幕:“要么沉到底当石头,要么踩着浪头跃龙门!”
当他终于叼着鲑鱼爬上岸,发现母亲的尾巴早己拦在下游的礁石群前——那截金纹黑尾被水泡得发白,像道永不坍塌的堤坝?。
多年后新虎王巡视领地,看见老迈的白霜正对孙辈亮出残缺的犬齿:“来抓奶奶的尾巴,抓到了赏你们云雀蛋。”她的旧伤在阴雨天渗血,却仍昂头嘶吼着示范腾跃的弧度。
山风裹挟着当年的对话在松涛间流转:
“阿娘,当虎王到底图什么?”
“图你在意的人永远不必学捕兔子。”
春雷劈开冰河时,白霜的幼崽己能独自攀上断崖。
他的爪痕深深浅浅刻在岩壁上,像一串未干的泪痕。
白霜伏在崖顶看他,尾巴卷着一簇带刺的荆棘:“今日的猎物不是狐,是狼。”
她甩出荆棘,刺尖扎进幼崽脚掌,“踩着它跑,痛才能让血烧起来。”
幼崽低吼着甩动前肢,血珠溅在融雪上,晕开成细小的火苗:“狼群早被阿娘杀绝了!”
“山外的猎人比狼更毒。”
白霜突然跃下山崖,叼起幼崽冲向密林深处。
她的脊背在阳光下绷成一张弓,瘸了的后腿划出歪斜的弧线,“他们用铁器剖开你祖父的皮,说那纹路像菩萨手里的经幡。”
枯枝间斜插着半截生锈的捕兽夹,铁齿上还粘着几缕灰白的虎毛。
白霜用鼻尖抵住夹子弹簧:“十七年前我撞开这玩意,换你舅舅逃进山坳。”
她抬起前掌,露出腹部蜈蚣状的旧疤,“代价是这里永远缺一块肉。”
幼崽的瞳孔在阴影中缩成针尖。
远处传来人类的笑骂声,惊飞满树寒鸦。
“闻到了吗?血锈味混着硝烟。”白霜的喉间滚出闷雷,将幼崽推进灌木丛,“现在你是块石头,是截烂木头——等那杆黑管子喷火时,你要比火星更快!”
猎人的皮靴碾碎冰壳,枪管挑开垂落的藤蔓。
幼崽嗅到母亲的血腥气从三个方向漫来——她竟同时引来了三队猎人。
当领头的汉子弯腰检查足迹时,白霜的啸声撕开雾气:“跳!”
幼崽扑倒猎人的瞬间,子弹擦着他颈侧没入树干。
人类的惨叫与虎啸纠缠着升空,白霜从树冠坠下,撞飞了第二杆猎枪。
她的金纹在血污中明明灭灭,像一盏将熄的灯:“别咬喉咙!撕他装火药的口袋!”
暮色吞噬最后一声枪响时,幼崽才发现母亲趴在溪边啃食冰块。
她的左耳缺了半块,伤口结着冰碴:“当年你舅舅就是死在这条溪下游……他咽气前还叼着给我的野莓。”
白霜突然把幼崽的脑袋按进水里,“哭什么?把血腥味冲干净,明天去山北撕熊瞎子的洞。”
月光爬上她残缺的脊梁时,幼崽听见她在嚼止血的苦艾草:“阿娘,当虎王真的不怕吗?”
“怕啊。”白霜舔了舔他额前新添的疤,“但你要跑得比我的恐惧更快。”
山风卷走未尽的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