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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郎君要买月光么

水雾像老妪的裹尸布缠着河岸,芦苇丛里漂浮着半截腐烂的木头。

赵寡妇背着三岁的小宝深一脚浅一脚往渡口挪,裤脚沾满上游冲下来的黑泥,像被剁碎的水蛇黏在皮肤上?。

"娘,饿。"

孩子滚烫的额头贴着她后颈,奶音里掺着血丝。

"过了河就有米糕吃。"

她摸到孩子小腿上的紫斑,那是三天前染的怪病。

对岸传来婴孩清亮的啼哭,像尖针挑开她太阳穴里的血管?。

灰袍女人从芦苇荡里探出头,怀里襁褓渗出暗红胎记。

"大妹子,能帮我抱会儿孩子么?"她指甲缝里游着透明的小虾,"我男人陷在泥潭里了。"

赵寡妇盯着那截露在襁褓外的青紫色脚踝,突然被小宝滚落的眼泪砸醒神智。

怀里的重量不知何时变成湿漉漉的芦苇杆,三十步开外的河面上浮着半张人脸,水草缠成的小辫随波晃荡?。

"娘!"真正的哭喊从身后传来。

赵寡妇转身时踩碎了满地蚌壳,蚌肉里蠕动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线虫。

戴银项圈的男童站在及腰的水里冲她笑,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倒刺。

河底传来闷雷般的咀嚼声,浑浊的水面突然绽开六朵血红的花。

赵寡妇最后记得的是小宝的虎头鞋漂过漩涡,鞋尖缀着的铜铃铛发出风铃般的脆响。

第二天货郎在渡口捡到个褪色的拨浪鼓,鼓面沾着片月牙形的婴孩指甲?。

渡口的老槐树会流血,树皮裂口里渗出的红胶质在月光下像凝固的泪。

十六岁的阿满蹲在树根旁搓洗衣裳,木盆里漂着隔壁王婶送的青团,糯米皮被河水浸得发胀,像溺死的婴儿浮肿的脸?。

"阿姊,你的红头绳漂走了。"

对岸传来脆生生的呼唤,梳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指着河心,"就在芦苇杆底下打转呢。"

阿满探身时嗅到浓烈的鱼腥,仿佛有人在她耳蜗里塞进腐烂的鳃。

那根褪色的红头绳确实缠在芦苇丛里,旁边还漂着只虎头鞋,鞋头铜铃铛被淤泥堵得发不出声?。

"劳烦妹妹帮我捞上来。"

阿满刚说完就后悔了,小女孩咯咯笑着踩进河水,月光突然被乌云掐灭。

水面泛起密密麻麻的荧光,像千万只萤火虫溺毙时最后的挣扎?。

芦苇荡里传来黏腻的吞咽声,阿满的脚踝突然被冰凉的手指缠住。

羊角辫女孩从水下浮出半张脸,嘴角挂着水草和鳞片,"阿姊的脚真嫩",她咧开的嘴里露出倒刺状尖牙,舌头上嵌着半片贝壳,"让我尝尝咸淡。"

阿满挣扎时踢翻了木盆,青团滚进河里立刻被透明的小虾啃噬殆尽。

对岸槐树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吱呀声,树皮裂缝里涌出暗红色液体,把整段河面染成血粥?。

"三娘别贪玩。"

河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,羊角辫女孩悻悻松手。

阿满看见水草缠绕的巨型阴影从河床隆起,六朵血红莲花在漩涡中绽放,每片花瓣都是半透明的人皮,叶脉里流淌着萤火虫的光?。

第二天货郎在渡口捡到半截红头绳,缠着片月牙形的指甲。

上游漂来的洗衣盆里沉着青团残渣,糯米里嵌着颗珍珠纽扣,扣眼还挂着半根水草?。

货郎的拨浪鼓在竹筐里发霉,三枚铜钱换来的胭脂盒结着蛛网。

他蹲在老槐树下数着这几日拾的物件:嵌珍珠的纽扣、缠着红头绳的蚌壳、半只绣着"长命百岁"的虎头鞋。

树根渗出的暗红汁液浸透草鞋,脚趾缝里钻出细小的透明虾苗?。

"郎君要买月光么?"

羊角辫女孩从芦苇荡钻出来,裙摆滴着荧蓝水珠,每滴落地都炸开指甲盖大的光晕?。

她掌心里躺着片薄如蝉翼的东西,在暮色中泛着珍珠母光泽,"这是河娘娘褪的鳞,贴在喉头能唱夜莺调。"

货郎盯着她嘴角未擦净的血丝,"前日洗衣姑娘..."

"阿姊去河底绣嫁衣啦。"

女孩突然抓住他手腕,冰凉指尖陷进脉搏,"六朵血莲今夜开,郎君听——"河心传来绸缎撕裂般的声响,水面浮起密密麻麻的荧光,像万千溺毙的萤火虫在跳往生舞?。

货郎后退时踩碎了盛胭脂的陶罐,朱砂色粉末被河风卷成红雾。

女孩的羊角辫突然散开,发丝里游出银线似的幼鱼,"三更天莲花开,郎君的拨浪鼓该换个新鼓面。"

她吐出半片带血指甲,正与竹筐里那枚月牙形残甲严丝合缝?。

子夜时分货郎摸到渡口,怀里的蚌壳灯照出河面六团血红漩涡。

他看见阿满穿着湿透的嫁衣端坐莲心,发间别着的红头绳己长满青苔。

羊角辫女孩从水下浮出,将他的头按进泛着荧光的水中,"好郎君,借你喉骨磨支簪子?。"

黎明前最后一声惨叫被蛙鸣吞没,货郎的竹筐漂到下游石桥边。

赶早集的农妇捡起浸血的拨浪鼓,发现两面鼓皮各贴着一片人耳,耳垂还挂着荧蓝水珠串成的耳坠?。

桥墩下的淤泥里,六朵血色莲花正在收缩枯萎,莲蓬里结满珍珠大小的眼珠?。

石桥墩下的血莲枯萎第七日,撑船的老周头在淤泥里捞起串珍珠项链。

月光照得珠面浮出人脸轮廓,最末那颗嵌着粒瞳孔未散的瞳仁,随波晃荡时像在冲他眨眼睛?。

"周叔,能载我去寻姐姐么?"

穿学生装的少女攥着褪色拨浪鼓站在渡口,鼓面人耳垂下的荧蓝耳坠叮咚作响。

她裤脚沾着上游特有的红土,腕间银镯刻着"长命百岁"的模糊字迹?。

船篙戳破河面荧光时,老周头瞥见少女颈后鳞片状胎记。

水草缠住船底发出婴儿吮吸般的声响,他忽然记起二十年前淹死的幺女——那孩子脚踝也有个月牙形胎记,被鲶鱼啃得只剩半截骨头?。

"阿姊就在前面。"

少女指向河心漩涡,六朵新绽的血莲正在吞吐萤火。

老周头惊觉船桨重如千斤,低头看见无数透明小虾正从自己指缝钻进去,在皮下游成发光的脉络?。

少女忽然哼起哄孩子的歌谣,调子与当年老婆婆哄幺女的一模一样。

老周头喉咙里爆出蛙鸣般的惨叫,他看见自己皮肤正变得透明,胸腔里跳动的不再是心脏,而是团裹着血丝的萤火虫群?。

货郎的竹筐漂到下游芦苇荡时,筐里珍珠纽扣己长满青苔。

放鸭少年捡到个镶人牙的胭脂盒,打开瞬间被钻出的荧光小虾咬穿掌心。

当夜对岸槐树开出血红槐花,每片花瓣都蜷着婴孩形态的阴影?。

月圆夜赶尸人途径石桥,铜铃震落桥缝里干涸的血垢。

他看见六盏荧绿灯笼从河底升起,灯笼罩面分明是胀成球状的人头皮囊。

穿湿嫁衣的新娘端坐灯影中央,发间别着二十年前的老银簪?。

"郎君替我梳头罢。"

新娘转头露出后颈鳞片,皮肤下游动的萤火虫拼成张熟悉的脸——正是他三年前失足落水的妹妹。

赶尸人的镇魂铃第一次哑了声响,河面浮起的荧光小虾聚成手臂形状,温柔环住他脚踝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