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西南角的烟火巷里。
穷奇化作黑衣青年坐在豆腐摊前,用竹筷戳着碗里颤巍巍的豆花,对面穿蓝布裙的姑娘笑弯了眼睛:"凶兽也怕烫舌头?"
她鬓角别着银杏叶,像从枯黄宣纸上裁下来的秋意?。
"凶兽吃人。"
他故意露出虎牙,尾巴在袍角下蜷成团。
青禾舀了勺桂花蜜淋在豆花上:“那您先尝尝甜味,再考虑吃我。”
他们在漏雨的屋檐下养了窝麻雀,青禾用碎布缝的垫子总被穷奇嫌弃:"红配绿像烂菜叶。"
可每当他半夜听见瓦片响动,总会把偷溜进屋的幼鸟捧回窝里。
某日皇帝仪仗经过巷口,青禾腰间的银铃被挤落在地,穷奇弯腰时听见她说:"别捡了,当铺老板说这铃铛是前朝公主墓里挖的。"
玉铃铛碎成三瓣,像摔碎的月亮?。
冬至那日青禾被宣进宫献绣品,穷奇蹲在宫墙外啃糖葫芦。
糖衣在齿间裂开时,他嗅到浓重的血腥味。
冲进御花园只见青禾倒在雪地里,皇帝擦着剑笑:"妖女胸口钻出蝴蝶,国师说会惑乱江山。"
穷奇抖着手去捂她心口血洞,青禾睫毛挂着霜:"原来...凶兽的手...是暖的..."
当夜暴雨倾盆,穷奇现出本相踏碎朱雀门。
獠牙咬断禁军统领喉咙时,他想起青禾教他写字的模样——笔尖悬在"永"字最后一捺,总带着俏皮的钩。
护城河水漫过金銮殿龙椅,文武百官在浪涛中化作浮木。
"你说人间灯火比星子好看。"
穷奇把破碎的银铃系在角上,看着滔天洪水轻声道:"现在整座城都在发光。"
漂浮的灯笼残骸里,有片蓝布裙角缠绕着银杏叶,像那年秋天她簪在鬓角的金黄?。
洪水漫过三重宫门时,穷奇爪尖勾住半截朱漆廊柱。
檐角镇邪的铜铃铛早被冲成废铁,倒像青禾绣给麻雀窝的烂布垫子,红绿丝线缠着碎木料浮沉?。
他忽然听见瓦当碎裂声——分明是暴雨如瀑,却有人踩着琉璃瓦走近。
"西凶就该在昆仑山啃石头。"
白衣少年指尖燃着青色火苗,照亮腰间刻"白泽"二字的玉牌。
火苗舔到穷奇尾巴尖的瞬间,洪水突然凝成冰柱?。
穷奇甩出冰碴冷笑:"瑞兽也管人间闲事?"
"我管的是你怀里那缕魂魄。"
白泽弹指化开冰层,水浪中浮起万千萤火,"那姑娘的蝴蝶骨,可是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?"
青禾的绣鞋还挂在御花园梅枝上,鞋尖缀的珍珠蒙了层血垢。
穷奇跟着白泽钻进地宫时,瞥见皇帝正往丹炉里扔婴孩头骨,炉壁上刻满蝴蝶纹路。
"她不是公主墓里爬出来的妖女么?"
穷奇利爪抵住皇帝咽喉。
丹炉突然炸开,青禾的虚影从火光中浮现。
国师蜷在角落嘶喊:"陛下用九百童男童女炼药,就为复活前朝那位蝴蝶仙子......"
白泽的琉璃盏罩住虚影:"仙骨被炼成锁魂钉,再泡半刻钟,真连奈何桥都上不了。"
穷奇把最后一块槐花糖抛进护城河时,青禾正蹲在轮回井边缠红线。
她腕间的银铃铛缺了个角,判官说投胎后会变成心口朱砂痣?。
"凶兽不该有舍利子。"
白泽指着穷奇剜出的左眼,那琥珀色的珠子正在孟婆汤里打转,"拿这个换她三世安稳,亏得很。"
青禾忽然把红线系在穷奇断角上:"下辈子开豆腐坊吧?我给你留靠窗的位子。"
她跳进轮回前的笑容,比朱雀门前那碗桂花蜜还甜?。
晨雾漫过城墙根时,卖槐花糖的老汉总看见黑衣客人。
那人左眼蒙着布,却能把铜钱精准抛进三丈外的粗陶罐,叮当声像谁在摇碎了的银铃铛?。
穷奇蹲在豆腐坊门槛刻木牌,刀刃划过"长生"二字时溅起金红火星?。
青禾捧着青瓷碗倚门框:"隔壁胭脂铺掌柜说,城南土地庙供着只断角石兽。"
她腕间朱砂痣渗出血珠,坠在盛杏仁茶的勺柄上凝成珊瑚色?。
白泽踢开半掩的木板门,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:"皇帝从黄泉府刨出九百盏人皮灯笼,今夜子时要烧她的蝴蝶骨炼丹?。"
他指尖捏着半片焦黑蝴蝶翅,鳞粉簌簌落进豆腐卤水,"瑞兽管杀不管埋,这局棋该凶兽来破。"
土地庙残垣下蜷着穿龙纹寿衣的枯骨,穷奇的断角戳进青砖缝隙,撬出三寸厚的血垢?。
青禾突然按住心口蹲下,指缝钻出磷火般的蓝蝶:"他们在我胎里种过锁魂钉......"
子时梆子响彻废墟时,九百盏灯笼同时浮空。
皇帝裹着丹砂袍从地脉裂缝爬出,掌心托着琉璃盏:"仙子骨合该泡在帝王血里!"灯笼纸忽地显现人脸,皆是当年被投进丹炉的孩童?。
青禾抓起豆腐刀划破掌心,血珠竟化作流火灼烧灯笼:"九百条人命不够,还要搭上轮回井?"
她后颈蝴蝶骨迸发五彩光,照得皇帝浑身鳞片剥落?。
穷奇挥刃斩断琉璃盏,碎片扎进皇帝眼眶:"你这身龙鳞,倒是像极了瓦当下的麻雀窝?。"
白泽甩出捆仙索将惨叫的帝王拖入地缝,转身抛给青禾半块槐花糖:"朱雀门前的约定,该换个地方实现了?。"
暴雨冲刷着满地碎灯笼,青禾忽然拽住穷奇染血的袖口:"凶兽的豆腐坊,要不要雇个会摇铃铛的账房?"
残破银铃系上他手腕时,叮当声惊起夜枭,像谁在轻笑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