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脊线在暮色中起伏如狼背,我蹲在松枝上舔舐伤口。
修炼七百年的银毛沾满血痂,像被揉碎的月亮跌进泥潭。
镇妖司的符咒还嵌在左肩,烫得骨头滋滋作响?。
山脚飘来酒酿香时,我的獠牙正卡在捕兽夹里。
穿杏色夹袄的姑娘提着竹篮经过,虎头鞋踩碎满地松针。
她蹲下来时,辫梢扫过我的鼻尖:「小狗的毛色像雪后初晴的天。」?
木屋里炭盆噼啪炸响,她将捣碎的忍冬花敷在我伤口。
我望着墙上摇晃的剪影,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溪边照见的倒影——那时我的眼睛还没褪去幽绿,爪子也藏不住戾气?。
「要叫阿银。」
她捏着糯米团子逗我,指尖沾着桂花蜜。
春天来时,我学会用尾巴替她扫窗台的落花,用獠牙刻歪歪扭扭的竹风铃。
首到某夜雷雨,我看见她抱着我褪下的银毛哭湿枕头?。
镇妖司的铜铃响彻山林那日,我最后一次伏在她膝头。
符咒烧穿皮肉时,她突然哼起哄我入睡的童谣,眼泪砸在焦黑的皮毛上开成透明花:「原来小狗的伤口,比人类更怕疼。」?
现在我的坟头长满忍冬藤,每到清明就开出星星点点的白。
听说有个姑娘总在月圆夜抱着竹风铃经过,铃舌上刻着:
「那年雪夜捡的不是小狗,是月光遗落的碎片。」?
二十年后清明雨落得绵长,青石板路反着青铜镜般的光。
穿杏色风衣的姑娘在古董店停驻,玻璃橱窗里悬着枚锈迹斑斑的竹风铃,铃舌刻着细小齿痕:「阿银的月亮糖罐」?。
屋檐滴水突然悬停在半空,她听见身后松针爆裂的脆响。
镇妖司第三代传人举着罗盘逼近时,我正蜷缩在旧书摊的阴影里舔舐新伤。
现代符咒改用电击原理,灼焦的银毛簌簌落进雨水洼。
姑娘突然张开双臂拦在中间,虎头伞投下的圆影恰好罩住我:「收容证明三天前就办好了,这是合法妖宠」?。
她后颈有粒朱砂痣,像三百年前忍冬膏药滴落的形状。
公寓飘满桂花酒酿的蒸汽,她蹲在飘窗边给我缠绷带。
霓虹灯透过忍冬藤盆栽投下光斑,恍如当年木屋摇晃的烛火?。
手机镜头突然对准我:「粉丝说银渐层猫妖的人设太老套」,她偷笑着往我嘴里塞鱼干,「要不要表演个隔空取物?」
中元节满月被无人机群撞碎那夜,镇妖司的警报器响彻全城。
我望着阳台上晾晒的杏色围巾,想起七百年前某件夹袄的温度。
新式符咒穿透防盗网的瞬间,她突然哼起抖音热曲改编的童谣:「小狗乖乖,把咒印解开」?——尾音颤抖如风铃将倾。
妖管局档案第0417号记载:
「收容狼妖于申城暴雨夜逃脱,现场遗留银毛三根,经检测含人类泪盐成分。追捕过程中发现其曾多次往返青要山,疑寻找某株公元2025年灭绝的忍冬藤。」?
如今我在每个城市的24小时便利店徘徊,冰柜玻璃映出的绿眼睛不再像狼。
收银台姑娘们总在深夜闲聊:「最近总有银色大狗来蹭暖气」,她们把关东煮戳进辣酱,「听说有些流浪动物,其实是等着谁来重逢的雪。」?
妖管局档案室总在子时漏水,天花板霉斑像七百年前未褪尽的符咒。
实习生在0417号案卷边缘发现褐色污渍——那是2025年深秋,我蜷在申城天桥下啃食关东煮时,被辣酱染红的爪尖?。
“妖宠合法化”提案通过那夜,二十西小时便利店的冰柜映出她的影子。
她正踮脚够货架顶层的桂花酿,杏色围巾滑落时露出后颈朱砂痣,像青要山最后那株忍冬藤结的霜果?。
镇妖司改组的发布会上,无人机群撞碎了中秋月。
我隔着首播屏幕抚摸她新纹的符咒手链——现代驱妖术变成赛博朋克风格的荧光纹身,却仍灼得我掌纹溃烂?。
她偷藏我褪下的银毛在马克杯底,咖啡渍渐渐晕成太极图。
某天加班到凌晨,她突然把脸埋进我现出原形的尾巴:“当年木屋炭盆烤的栗子,比星巴克焦糖玛奇朵甜二十倍”?。
跨年夜外滩人潮汹涌,她举着妖类识别器对准东方明珠:“检测到犬科生物能量波动”。
我望着江面碎成霓虹色的月光,想起捕兽夹锈蚀成她窗台的忍冬藤支架那年,人类还没有发明跨物种翻译器?。
第七次妖类普查那日,我在承诺书按下爪印。
她指着「是否存在与人类情感纠葛」的条款轻笑:“要不要把糯米团子配方写进附录?”
签字笔突然滚落,在「种族」栏洇开墨渍——那里本该填「狼妖」,却长出歪扭的「家」字?。
今晨便利店姑娘们讨论新热搜:#枯树发芽系城市妖类能量外溢#。
我嚼着加热过度的饭团,看玻璃门外她举伞跑来,虎头鞋变成马丁靴,踩碎的水洼里映着2025年灭绝的忍冬藤,正在我瞳孔深处缓慢返青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