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老街。
阿九蹲在「老陈记」面馆的台阶上数蚂蚁,尾巴尖沾着桂花糖渍。
它总说自己是来人间收快递的,可谁见过穿三文鱼色毛衣的猫妖呢?
三个月前,我在巷口捡到它的时候,它正用爪子蘸着雨水写欠条。
那歪歪扭扭的「欠三斤小鱼干」像极了前女友的签名?。
后来才知道,它本是月宫快递站的实习工,因为弄丢嫦娥的桂花包裹被贬下凡?。
「喏,你的挂号信。」
某天深夜,它叼着个泛黄的信封跳上窗台。
拆开竟是三年前车祸去世的母亲笔迹:「阿囡,阳台的茉莉该换盆了。」
字迹在月光下泛起青苔般的微光,信封背面印着半枚梅花爪印?。
后来我们常去江边废弃的轮渡码头。
阿九说每片月光都是未送达的思念,它蹲在生锈的锚链上,尾巴扫过的地方会浮起萤火虫似的星子。
有次醉醺醺的流浪汉追着光点跑,第二天在报纸社会版看见它举着全家福痛哭——那些星子原是尘封的记忆切片?。
冬至那晚特别冷,阿九的耳朵结满霜花。
它蜷在取暖器前给我看项圈上的铜铃,里头锁着九百九十九份逾期快件。
「明天就满一千单了」
它说这话时蒸汽蒙住眼睛,像隔着毛玻璃看烟花。
后来我才懂,猫妖的修行圆满不是得道升天,而是把欠人间的温柔连本带利还清?。
现在路过「老陈记」,总错觉有团三文鱼色的影子掠过屋檐。
面馆老板说最近常收到夹着茉莉花瓣的匿名汇款单,落款处画着歪歪扭扭的猫爪——比当年工整多了,但还是少个勾?。
阿九消失第七天。
我在「老陈记」后巷捡到半截烧焦的快递单。
墨迹洇成蝴蝶形状,依稀能辨「收件人:2019年的铁蛋」字样。
面馆老板叼着烟斗笑:“听说有个穿三文鱼色毛衣的家伙,总在养老院给瘫痪老人念《新华字典》?。”
江风裹着铁锈味的潮气漫进窗台,那枚铜铃在月光下泛起青苔色。
轻轻摇晃,铃芯竟滚出颗裹着糖纸的玻璃珠——是母亲生前总藏在针线盒里的那种。
糖纸内侧用猫爪印写着:“代寄费己结清,附赠童年利息”?。
凌晨去轮渡码头等涨潮,废弃甲板上坐着个穿校服的男孩。
他脚边堆着发霉的课本,书包带子断口处结满蛛网。
“爷爷说月光能晒干褥疮”,他撕开揉皱的作业本折纸船,“可月光总被云吃了”?。
我忽然想起阿九的尾巴能扫亮星子,如今只能把取暖器拧到最高档,看塑料船载着褪色红领巾漂向江心。
冬至后第三场雪落下来时,养老院送来个褪色月饼盒。
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九百九十九片茉莉花瓣,每片都压着句歪扭的祝福。
最底下躺着张泛黄照片:穿蓝布衫的妇人抱着狸花猫站在茉莉丛中,猫尾巴上系着褪成米白的毛线球?。
最近总在旧货市场看见三文鱼色的毛线团。
摆摊的阿婆神秘兮兮地说,这是月宫特供的相思线,织进毛衣能听见故人打呼噜。
我买下两团坐在江边织补丁,远处有夜钓人惊呼——鱼线末端竟挂着枚生锈铜铃,铃舌上粘着半粒桂花糖?。
今早邮差送来没有邮戳的明信片,背面用爪印画了只戴眼镜的猫。
它蹲在写满欠条的月亮上,尾巴卷着捆茉莉枝。
老陈眯眼辨认光影里的水渍:“这小子,到底学会写句号了”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