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界的月亮总比人间大一圈，牛魔攥着酒坛斜倚在黑岩王座上。
第七房小妾的脂粉香还缠在铠甲缝隙里，山下又有喽啰来报，说青丘的九尾狐带着狐子狐孙打上白骨岭了。
他摸着断过三次的牛角笑，笑声震得血池泛起涟漪。?
那年北海鲛人公主掀开他的营帐，珍珠缀成的帘子哗啦啦响。
她说要借牛魔山巅的九幽火种，裙摆下的鱼尾鳞片剐蹭着青石地面，刮出细碎星火。
牛魔把火种捏在掌心，看鲛人蓝瞳里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。?
“拿你眼尾第七片鳞来换。”?
最得宠的十三公子天生能驭雷电，偏要去人间当捉妖师。
牛魔折断他两根牛角扔进焚天炉，炉火里飘出烤栗子的焦香——像极了他娘临死前攥在手心的那包零嘴。?
“滚去当三十年凡人。”
他背过身往熔岩里啐了口血痰，“回来要是还打不过你七哥养的食铁兽，老子亲自把你炖成牛杂汤。”?
白骨夫人总在寅时来敲窗，发间插着三百年前从牛魔胸口拔下的断剑。
她说魔界的月亮太亮，照得她坟头那株曼陀罗总开不出并蒂花。?
牛魔把新得的玄铁战斧劈进山脊，整座牛魔山的影子恰好能笼住她的坟茔。
当晚第十八房妾室哭湿了绣着金线的鸳鸯枕，说大王身上怎么有墓土的腥气。?
千年雷劫劈下来时，牛魔正给最小的女儿梳冲天辫。
小丫头攥着他一绺鬃毛咯咯笑，说爹爹的角在冒烟。
他把孩子塞进九重玄冰棺，转身撞碎三十六道天雷织成的网。?
魔将们抬着焦黑的牛角来认主，他踹翻供桌大笑：“没见老子正给闺女当马骑？”背后冰棺里传来奶声奶气的“驾”，融化的雪水蜿蜒过他新长出的淡金色绒毛。?
后来三界都传，说牛魔王寢殿的玄铁地面总泛着潮。
只有巡夜的小妖见过，那位屠过七十二城的霸主蹲在井边，用战斧劈开的昆仑玉盆，笨拙地搓洗着女儿尿湿的百花裙。?
魔界永不天亮，他掌心永远攥着破碎的月光。?
白骨岭的桃花开得蹊跷，牛魔踹开酒窖时，十九公子正搂着青丘来的狐女醉卧在血玉榻上。
少年颈间红痕蜿蜒进锁骨，与三百年前私奔的鲛人六娘烙下的齿印如出一辙?。
"狐尾剁了喂食铁兽。"
牛魔拎起儿子后颈，战斧寒光掠过少女腰肢。
狐女化作青烟遁走前，将桃花簪插进少年发间，笑得像当年掀他营帐的鲛人公主?。
魔界雨季来得凶，牛魔山巅的九幽火种忽明忽暗。
第三房妾室诞下双生子那夜，北海传来震天鲸歌——当年被他剜去鳞片的鲛人公主，正率十万海妖撞碎护山结界?。
产婆捧着婴孩瑟瑟发抖，牛魔将染血的玄铁战斧浸入血池。
铠甲缝隙里掉出半片幽蓝鳞甲，恰是当年从鲛人眼尾摘下的第七片?。
二十七小姐及笄宴上，牛魔把昆仑镜摔进岩浆。
镜中映着十三公子在人间娶亲的画面，新娘发间别着牛角雕的并蒂莲，与焚天炉里飘出的焦香一模一样?。
"备九百九十九车玄铁。"他蘸着女儿眉心血画避雷符，魔界上空堆积的劫云紫得发黑，"老子倒要看看，哪个雷神敢劈我闺女的花轿。"?
最后一战持续了七七西十九天，牛魔把断角插进东海最深的海沟。
鲛人公主的蓝瞳浸满血色，鱼尾缠着他新长出的淡金绒毛，恍如初见时珍珠帘幕后的惊鸿一瞥?。
魔将抬着冰棺来请示，他撕下半边翅膀盖住女儿苍白的脸："把山巅的火种熄了。"
九幽烈焰熄灭那刻，整座魔界都听见霸主喉间滚动的呜咽，比战斧劈开天门时更震耳欲聋?。
青丘狐火焚天那夜，牛魔把第九房小妾的绣鞋钉在战旗顶端。
那抹胭脂红在硝烟里招摇，像极了当年北海鲛人公主被他剜鳞时，鱼尾拍出的血沫星子?。
七公子率三千牛虻卫冲阵，铁蹄踏碎了九尾狐第八条尾巴，却见断尾里滚出颗明珠——正是当年鲛人公主眼尾第七片鳞炼化的定海珠?。
魔界最烈的酒叫"剜心"，牛魔拎着酒坛走进白骨夫人的坟冢。
坟头曼陀罗绽出并蒂双生花，花瓣上凝着昨夜第十八房妾室抹的蔷薇露?。
他把断角埋进花根，土里突然钻出青藤缠住手腕，藤蔓纹路恰似三百年前白骨夫人颈间那道剑痕?。
人间惊蛰日，十三公子抱着食铁兽闯回魔界。
那黑白团子啃着牛角雕的并蒂莲，七窍竟淌出焚天炉的焦栗香?。
牛魔踹翻酒案大笑三声，转身把最年幼的二十八小姐塞进女婿怀里："带你妹夫去雷池泡泡，腌入味了才好配老子的百花酿。"?
东海漩涡吞没最后一簇九幽火时，牛魔正给鲛人公主描眉。
蓝血顺着珊瑚笔尖滴落，在他新生的淡金绒毛上凝成冰珠?。
十万海妖的嘶吼震塌了水晶宫，他却俯身舔掉鲛人眼角冰珠："当年说好只取一片鳞，你怎么连整颗心都赔上了？"?
天兵压境那日，牛魔山巅飘满纸鸢。
二十七小姐的血符在云层炸开，九百九十九车玄铁熔成遮天伞盖?。
他蹲在女儿坟前搓洗染血的百花裙，突然起身扯断降魔杵串成的项链——三百六十五颗杵尖，每颗都刻着妻妾的闺名?。
魔界最后的月光碎在他掌心，比血池涟漪还轻?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