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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虎妖与守山人

山雾漫过老槐树时,阿九总会把猎枪横在膝头。

这座被称作“虎跳涧”的山林里,己经失踪了七个采药人。

每具残骸都像被揉皱的糖纸,骨头上布满细密的齿痕。

"你闻到了吗?"

老猎户蹲在火堆旁搓手,松枝燃烧的蓝烟在他皱纹里打转,"血腥味混着桂花香,那畜生又要下山了。"

阿九的食指无意识着扳机。

三天前他在溪边见过那只虎妖,月光下的皮毛泛着银鳞般的光泽,化作人形时眼角还坠着梅花状的胎记。

她赤足踩碎满地霜华,唇色比新摘的野樱桃还艳:"小猎户,你的心跳吵到我的耳朵了。"

此刻山风卷来零星的铃铛声,阿九猛地转身。

红衣少女正倚着青石啃食野莓,汁水顺着下巴滴在绣着金线的衣襟上。

她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,轻松剖开熊皮箭囊,"你们人类总爱带些累赘。"

"第七具尸体右手少了三根指头。"阿九的枪管微微发颤,"县衙师爷说是被野狗叼走了。"

虎妖的笑声惊飞夜枭,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:"那老头前天还在醉仙楼啃酱猪蹄——用他新镶的银牙。"她忽然逼近,睫毛几乎扫到猎枪准星,"知道为什么留着你的命吗?每次你扣动扳机时,瞳孔会变成琥珀色。"

浓雾中传来老猎户的惨叫。

阿九的子弹擦过虎妖耳际,打碎了她别在发间的木簪。

乌发泼墨般散开的瞬间,少女露出真正的獠牙:"你师父二十年前就该死了!他往陷阱里扔活婴当诱饵时,可没管那些孩子哭没哭哑嗓子。"

沾血的猎刀当啷落地。

阿九想起师父总在月圆夜磨刀,刀刃映着那双浑浊的眼:"畜生终究是畜生。"而现在那双眼正死不瞑目地瞪着星空,喉管断口处翻出惨白的脂肪。

"吃人或被吃,选吧。"虎妖的尾巴扫过满地血泊,在月光下甩出银河似的弧光,"你们猎户说虎骨能入药,却不知人心才是最好的药引。"她突然剧烈咳嗽,呕出半块尚未消化的人骨,"这具身体...快压不住反噬了..."

阿九捡起滚落在地的铜铃,铃舌上刻着褪色的"慈幼堂"字样。

七年前那场大火烧毁了城西孤儿院,也烧化了门锁上凝固的血——看守曾用铁链把染疫的孩子锁在屋里等死。

"要我帮你解脱吗?"猎枪重新上膛时,阿九发现自己手腕浮现出同样的梅花胎记。

虎妖的瞳孔猛地收缩,她终于看清少年颈间那枚长生锁,锁芯里藏着的银铃铛,正与她腕间残破的那只成对作响。

黎明撕开雾霭时,枪声惊散了山涧所有飞鸟。

新坟前的猎户摘下铜铃系在墓碑上,碑文是他用猎刀新刻的:被吃掉的从来不只是肉身。

阿九将最后一捧土洒在坟头时,腕间梅花胎记突然灼痛。

山涧飘来带着铁锈味的桂花香,与昨夜虎妖咳血时的气息如出一辙。

他低头看着掌心,那些被猎枪磨出的老茧正在褪去,露出底下淡金色的绒毛。

"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药引。"穿西装的男人从薄雾中走出,胸章上"省野生动物研究所"的字样沾着露水。

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,镜片折射出令人不适的精光,"二十年前我们放火烧山,居然漏了最重要的实验品。"

男人身后跟着五个戴防毒面具的猎手,麻醉枪管对准阿九心脏位置。

为首的刀疤脸掀开运输车黑布,铁笼里蜷缩着三只幼虎,额间都有褪色的梅花印记?。

"你们猎户总说虎骨治风湿,却不知道混血虎妖的心头血能让人长生。"

男人从公文包抽出发黄的文件,1998年的实验日志上贴着婴儿照片,脐带还连着半截梅花纹的虎尾,"当年把你和那母老虎的崽子调包时,可费了我们好大功夫。"

阿九的猎枪早在埋葬虎妖时就被折断。

他摸到腰间那对铜铃,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暴雨夜。爷爷醉醺醺地往地窖搬运铁笼,笼中白虎的眼睛像两面融化的铜镜。

幼虎脖颈的铃铛声穿透雷暴,和此刻手中的残铃发出共振。

"你们在找这个?"

阿九扯开衣领,心口浮现出琥珀色光斑。

研究所的人集体后退半步,他们见过这种光芒——二十年前母虎自爆妖丹时,整座山的监控设备都烧成了铁水。

刀疤脸的麻醉针抢先破空。

阿九纵身跃起时,发现身体比山风还要轻盈。

他落在运输车顶棚的瞬间,笼中幼虎突然齐声长啸,音波震碎了所有防毒面具的镜片。

"不可能!混血种五十岁前不可能觉醒......"西装男的惊叫被虎爪掐断在喉管里。

阿九看着自己完全兽化的右手,终于明白昨夜虎妖临终前的叹息——她的利齿始终没真正咬穿他喉咙,或许早在嗅到同源妖气时,这场吃人与被吃的轮回就悄然调转了方向。

山脚下传来警笛声,当年处理孤儿院纵火案的老警察带着特警冲上来。

老人举枪的手在发抖,他认出阿九颈间晃荡的长生锁,和档案里那个被抹去姓名的实验品编号一模一样?。

"孩子,别让仇恨把自己吃空了。"

老警察扔过来个铁盒,里面躺着半朵风干的微金菊,"你母亲临死前托人捎出来的,说等你的眼睛变成琥珀色......"

阿九捏碎菊花的刹那,整座山的雾气开始燃烧。

那些困在虎跳涧的亡魂从地底爬出,啃噬着研究所人员的血肉。

穿西装的男人在惨叫中化作白骨,骨架呈现出被反覆折断又愈合的痕迹——正是当年往母虎体内注射药剂的操作台形状?。

当朝阳完全升起时,阿九抱着三只幼虎走向深山。

老警察对着空山敬了个礼,雪白警服上溅着几滴淡金色的血。